※2020平安夜24h活動文
【快新】群青日和
上大學意味著踏入人生的新階段,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離開家,嘗試著一個人去迎接下一個階段的考驗,黑羽快斗今年也走上了這條道路,收拾行李的時候不由得想像了很多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場面,被來幫忙的中森青子狠掐了一把手臂,說再不收拾完你明天就得空手入住了!黑羽誇張地嗷嗷叫了幾聲,還是認命地收起幻想,繼續整理他那堆魔術道具。
當他終於拖著行李見到自己即將入住的學生寮的管理人時,那種展開新生活的實感又更明顯了起來。
「米花寮雖然不是T大設立的學生寮,住在這裡的T大學生卻很多呢,說不定黑羽君還會巧遇認識的同學喔!」
米花寮管理人川下太太伸手想接過黑羽懷裡抱著的紙箱,被他慌忙拒絕。
「讓您幫忙多不好意思啊,我自己搬沒有問題的。」
「別跟我客氣啊,我力氣很大的,你以為我替多少人搬過寢室啦?」
「可是讓女性搬重物⋯⋯」
「啊啦,這可是性別歧視喔,黑羽君。」川下太太輕笑著調侃,還是伸長了手將紙箱抱了過去,這回黑羽沒敢再阻止她,「走吧,我跟你介紹一下米花寮的環境跟規定。」
米花寮距離T大搭乘公車也就二十分鐘的距離,交通方便、環境舒適,住客又大多是T大的學生,在校內頗具人氣,一房難求,黑羽快斗也是因緣際會下才租到了一間。他跟著管理人在各層公共空間穿梭,聽她一一介紹寮內設施,不禁對未來的生活升起一絲期待。
「後面有一間禮拜堂,裡面有鋼琴,隔音也挺不錯,不過平常沒人在用所以是上鎖的,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來找我要鑰匙。」川下太太指了指窗外,黑羽探頭望去,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到後面還有一間白色外牆的小屋子。
「好厲害,居然還有禮拜堂。」
「因為開設學生寮的時候原本也想吸引留學生入住,沒想到在國內學生之間會這麼受歡迎。」川下太太擺擺手,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因為詢問的人實在太多了,開學前這幾天我跟我先生會比較忙碌,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可以在LINE上告訴我們,我們看到之後一定會回覆的。」
掃描條碼加好友的時候黑羽注意到她聊天列表一排的未讀訊息,眨了眨眼體貼地道:「如果您還有事要忙可以不用顧慮我,我也是都內人,對這裡的生活習慣什麼的還是很了解的,再說您已經做了詳盡的介紹,我想應該不會出問題。」
川下太太愣了下,想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於是她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接著幫黑羽把箱子搬進401號室後便告辭離開。臨走前她告訴黑羽,隔壁402號室的房客就是他的學長,給人感覺很好相處,如果有困難可以先向隔壁求助,黑羽笑著應下了,不忘給這位熱心腸的管理人太太遞去一朵紅玫瑰。
黑羽從家裡帶來的東西很多,除了日常用品以外,還有一整箱的魔術道具和稀奇古怪的玩具,等他將東西都整理好已是日暮西斜。他從房內的窗戶往外看,天空像被潑上一層橙色油漆般,成了黑羽快斗入住後看見的第一幅大自然的畫作。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最初踏進房間後就被自己冰進冰箱的一大盒點心,那是過來之前在自家附近的甜品店買的,打算用來跟新鄰居打好關係。算算時間就算是睡午覺的也該醒了,黑羽拍了拍整理房間時弄皺的衣服,從冰箱取出那盒精心挑選的點心。
還有一週才開學,402號室的學長將會是他第一個接觸的同校學生,黑羽站在寫有「402」字樣的房門前,不由得有些緊張。吸了口氣,他抬手在門上輕叩兩下。
「⋯⋯」
毫無回應。
但門內確實是有動靜的,黑羽敲門前就聽見裡頭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音,他想也許是自己的敲門聲太小,於是加上了些力道又敲了兩下。這回總算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接著是門被拉開的聲音。
吱呀—--
黑羽立刻遞出手裡的點心盒,揚起他人見人愛無往不利的笑臉:「學長好,我是剛搬進隔壁401號室的黑羽快斗,請多指教!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一點心意,不嫌棄的話還請笑納。」
「啊,謝謝。」那人點點頭,接過點心盒,然後關上門。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停留在黑羽快斗身上的視線不超過兩秒,一副完全不想跟他有接觸的樣子。黑羽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已經剩下深色的門板。
黑羽:「⋯⋯???」
就這樣???
自我介紹呢?連個客套話都不說??
剛才的匆匆一瞥他連鄰居長什麼樣都沒看清,現在只能對著緊閉的房門乾瞪眼。
生氣倒不至於,就是有些無奈。幾個小時前,川下太太才告訴他隔壁的學長是個好相處的人,現在看來這句話後面大概要加個問號。黑羽快斗困擾地想。
§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就這樣被工藤打發掉了?的確是他會做的事啊!」
「呃,所以那個⋯⋯工藤學長?他平時就是這麼冷淡嗎?」
服部平次——住在樓上501號室的T大二年級生——哈哈大笑著捧著托盤在黑羽對面的座位坐下,黑羽則尷尬地眨了眨眼,手中的筷子不安地晃了晃,對於剛認識的這位樓上鄰居的笑點感到不知所措。
米花寮的早餐供應時間是六點半到九點半,對熬夜慣犯黑羽快斗來說可以說是相當危險的時間,今天也是趕在供應時間結束前二十分鐘才姍姍來遲,正好碰上同樣剛下樓的服部。
同是T大的學生,話題自然很快就轉到了402號室的住戶上,服部平次自稱是那人的朋友,聽黑羽說了昨天的遭遇,毫不意外地大笑過後還是替友人解釋道:「他平常不會這樣啦,昨天剛好是他喜歡的作者的新刊發售日,你敲門的時候他大概是正好在看小說吧?那傢伙看起書來就完全沉浸在裡頭了,有聽到敲門聲都算好的。總之工藤不是個沒禮貌的人,希望你別太介意啊。」
「原來是這樣。」黑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不過工藤不太喜歡甜食,你那盒點心我看是白送了。」服部扒了口飯,話音有些含糊地說:「他連喝咖啡都不加糖,很可怕吧?」
確實很可怕。身為絕對的甜黨,黑羽快斗還沒來得及發表震驚,就被食堂門口傳來的平淡嗓音打斷。
「我喜歡喝黑咖啡真是不好意思啊。」
正在用餐的兩人齊齊抬頭,服部眼睛一亮,立刻出聲招呼來人:「工藤!」
「別那麼大聲,服部。我昨天整晚沒睡,現在頭很痛。」與黑羽有過一面之緣的402號室住客·工藤新一揉著額角向他們走來,視線跟黑羽對上時頓了下,朝他點頭致意後拉開他身旁的椅子落座。
「啊?那你早餐怎麼辦?」
「昨天跟川下太太提過了,她有幫我留一份,我剛剛放進微波爐。」
「⋯⋯我說工藤,雖然我可以理解你對那位作家的喜愛,但也沒必要看上一整晚吧?下午不是還要去警視廳嗎?」
「哈?只看一次怎麼可能全面體會到那本小說的厲害之處啊,當然是要多看幾遍吧。」
「不不,我是覺得沒有必要非得在買到的第一天就看這麼多次⋯⋯」
工藤和服部閒聊的時候,黑羽在偷偷觀察身旁的人。
昨天還沒有機會細看,今天再一次見到這位名為工藤新一的前輩,黑羽才發現自己跟他的長相似乎有很多相像的地方,除了髮型不一樣外,五官的相似度高得驚人,如果兩人換成同樣的髮型,乍看之下可能連親人都看不出區別。在黑羽看來,最明顯的差別大概是眼睛。他一眼就注意到那雙像洗淨的天空般藍得純粹的雙眼,漂亮又乾淨,望進去的時候內心會奇異地安定下來。
此刻工藤正好打了個哈欠,生理性淚水蓄積在眼角,將那片藍色加上一層朦朧的濾鏡。他抬手揉揉眼睛,接著才像是終於意識到身旁還坐個人似的轉頭向黑羽搭話。
「你是昨天那個⋯⋯黑羽君對吧?昨天抱歉了,那時候滿腦子都是推理小說的劇情。」
居然真的是看小說看入迷了啊,黑羽愣了下:「沒關係啦,其實我也不介意,工藤學長很喜歡推理小說?」
「現在又不是在學校,就別對我們用敬語了,直接叫姓氏就好。」工藤擺擺手,「我就是因為很喜歡福爾摩斯,才會想成為偵探的。」
「啊⋯⋯剛剛說到了警視廳什麼的,果然是偵探啊。」黑羽想了想,「這麼說來,前幾年好像有在新聞上看過高中生偵探協助偵破犯罪組織的案子什麼的⋯⋯」
「如果你說的是三年前,那的確是我沒錯。」
「喂喂,這個『高中生偵探』也同樣代指我吧?別把我的參與當作沒發生過啊!」服部不滿地嚷嚷。
工藤聳聳肩,直接無視他的抱怨。
黑羽想起來幾年前確實時常能在媒體看到「東邊的工藤,西邊的服部」這樣的句子,只是他自己因為夜裡副業的關係,對偵探這類人興致不高,才一時沒認出這兩個紅極一時的高中生偵探。
拜託,一個白馬探就夠麻煩的,其他偵探還是別來添亂了。
「對了黑羽君,昨天那個檸檬派我很喜歡,能問問是在哪裡買的嗎?」
「嗯⋯⋯?」黑羽回過神來,詫異地揚起眉,「也不是不行啦,但服部學⋯⋯服部跟我說你不喜歡甜食?」
「只有檸檬派是例外。」
工藤撓了撓臉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害羞的樣子應該很可愛。黑羽不著邊際地想。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呢。
打斷他們談話的是微波爐加熱完畢的提示聲響,因為熬夜而錯過早飯時間的偵探起身去將早餐從微波爐中取出,黑羽的視線跟隨著他的背影,暗自給工藤下了一個「身體線條很好看」的標籤。
後來黑羽回想起在米花寮的第一餐,腦中只留下工藤用餐的儀態很優雅、聲音很好聽、身材(隔著衣服看起來)很性感、容易沉浸在推理小說中這點也很可愛⋯⋯種種有關工藤新一的印象。
前一天尷尬的初見立刻就被拋到腦後,黑羽心不在焉地解決了早餐,回房的路上步伐還有些飄飄然。
⋯⋯來調查看看關於工藤新一的事情好了。
§
黑羽對這附近還不熟悉,趁著假期的最後一週,服部拉工藤一起帶著他四處跑,把米花寮跟學校周邊環境都摸透。過程可以說是十分坎坷,黑羽很快就知道為什麼工藤新一會成為這麼有名的偵探了,英雄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太對,但是他並不討厭跟偵探們出門碰上案子,甚至有時候會感到慶幸,有案子他才有機會看到專注於推理的工藤新一。
那是跟在米花寮見到的日常模樣不同,每一個眼神變化都吸引著他的視線,是熾烈又炫目的發光體。
開學後三人都忙碌起來,聚在一起的時間自然就減少了。服部據說是終於跟暗戀多年的青梅竹馬修成正果,正在忙著談戀愛,工藤則是平時兼顧案件跟學業就常常忙得飯都沒空吃。黑羽過了大一新生都會經歷的那段手忙腳亂的時期後發現這件事,就開始會在米花寮的供餐時間去敲隔壁的房門,如果晚餐時間工藤不在,還會替他留點可以當宵夜吃的點心。
上大學以前黑羽大多時間都是一個人住,現在跟別人同住一個屋簷下讓他感覺非常新鮮。尤其是當黑羽在盥洗室巧遇工藤的早晨,他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在心裡大贊學生寮制度的美好了。
剛睡醒的工藤是他可以看到的嗎?這麼可愛的生物真的是他可以看到的嗎?他什麼時候才能名正言順把這個頭髮亂成黑羽快斗、眼睛瞇到快剩一條縫還會在別人打招呼時無意識輕哼的可愛寶貝抱進懷裡?
「——可愛?你說工藤?」服部一臉你腦子沒燒壞吧的驚恐表情,作勢要去探黑羽額頭的溫度,被他白了一眼推開手,「不是,你陷入愛情的速度太快了吧,被工藤下了蠱嗎?」
「你才被遠山小姐下了蠱。」黑羽用雙手交疊在桌面墊著下巴,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反駁。趁對方還來不及發作,他嘆了口氣又道:「你可能看習慣了,可是工藤真的很能吸引別人的目光啊!你見過他拉小提琴嗎?」
這還真沒有。服部仔細回想了一下,對於工藤新一會小提琴這件事也只是有所耳聞,從認識到現在他居然一次也沒見他拉過,不由得痛心疾首。搞什麼,連認識不到一個月的黑羽都看過,居然不給多年的好兄弟見識一下!
黑羽快斗看到工藤拉小提琴也是一次偶然。
米花寮的禮拜堂裡面有鋼琴,牆壁也做了特殊隔音處理,川下太太說過如果想練習樂器可以到這裡來。那天傍晚,黑羽透過走廊的窗戶看到禮拜堂的燈亮著,好奇地想去看看是誰在裡面,剛走近就聽見裡頭傳來隱約的小提琴聲。
是蕭邦的B大調夜曲,電影廣告裡耳熟能詳的配樂。黑羽下意識屏住呼吸,輕手輕腳推開禮拜堂虛掩的大門,任悠長惆悵的旋律流淌一地,同時趁虛而入的還有晚霞柔和的橙紅暮光。
工藤新一的髮色在夕日映照下覆上一層細碎的金紅,他閉著眼睛拉動琴弓,手指在琴弦上輕捻滑動的動作流暢得像在跳一首圓舞曲。黑羽幾乎是怔在原地,只覺得那畫面美得神聖而不可侵犯,彷彿連呼吸都會打散那雙手用小提琴編織出的世界。
直到工藤放下琴弓睜開眼,黑羽才像是如獲大赦般鬆了口氣向他走近。
先開口的是工藤,他抬起頭衝黑羽笑了下,笑得黑羽有一剎那晃神:「站在那聽很久了吧?」
「啊,被發現啦?」
「當然,不要小看偵探的敏銳程度。」
工藤新一的心情好像很好,擦拭琴弦的時候都還在哼著歌,雖然曲調有點怪。黑羽眨了眨眼,感覺這時的工藤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沒有啊,只是很久沒拉小提琴了。」偵探靠在平台鋼琴邊,手指在鋼琴的琴框上輕扣兩下,「以前每次壓力大就會拿出來放鬆,當初會選擇住這裡也是因為有單獨的禮拜堂。」
原來如此,這也是受福爾摩斯的影響嗎,好可愛。
「不過你怎麼會過來?我以為這時間不會有人來這裡。」話鋒一轉,工藤有些疑惑地轉頭打量了下黑羽,「⋯⋯你不會是來彈琴的吧?」
「嗯——雖然不是來彈琴的,不過看來我的能力是遭到了懷疑,那就必須向名偵探展現一下了。」黑羽彎彎唇角向前兩步,打了個響指,將綻放在手中的紅玫瑰遞到偵探眼前,「李斯特的愛之夢,來不來?」
工藤挑了挑眉,「你替我伴奏?」
「⋯⋯大演奏家,這可是鋼琴獨奏曲。」
「少廢話,是你問我的。」
「是是——那就伴奏吧,也行啦⋯⋯」
工藤愉悅地輕笑了聲,伸手自然地從他手中抽走那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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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愛情降臨得有多突然,兩人才認識一個月是事實,雖然開始關心工藤的作息之後關係明顯升溫迅速,就憑工藤新一那副對案子以外的事情都毫無興趣的模樣,黑羽仍然不覺得自己能這麼快就得償所願。
特別是當他知道自己還有個強力情敵的時候。
黑羽提著洗衣籃推開房門,正好撞見工藤新一提著一個粉紅色的,點綴著可愛小熊圖樣的紙袋上樓。充滿少女心風格的紙袋明顯不是工藤的喜好,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注意到他的視線,工藤抬起拎著紙袋的手,主動打招呼:「哦,黑羽你回來啦,要去洗衣服?」
「是啊,真巧——你手裡那個紙袋是什麼啊?」
「這個?蘭補給我的情人節巧克力。」工藤提高袋子將紙袋轉了一圈,露出無奈的表情,「她路過這附近順便送過來的,不然這種袋子我還真不敢帶出去。」
黑羽疑惑地睜大眼睛:「欸?情人節不是已經過兩個月了嗎?」
「她假期前就去交換留學了,兩週前才回來。」喀噠一聲,工藤轉開了402號室的門鎖,他似乎沒有要多聊的意思,進門的同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唔⋯⋯總之你別誤會,義理巧克力是她每年的慣例,今年的特別之處只有時間比較晚而已。我等等還有課,先去睡一下,你自便。」
⋯⋯義理巧克力啊。
黑羽坐在書桌前,開始嚴肅思考該如何解決這個突如其來的危機。
雖說名義上是義理巧克力,但即使錯過了情人節還要補送這點也太奇怪了吧?而且還用那種包裝⋯⋯怎麼看都是本命巧克力啊,真的不是工藤太遲鈍嗎?黑羽快斗自認對女孩子的心思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雖然跟那位蘭小姐素未謀面,但誰還沒個青梅竹馬呢?青子就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按她的話說,黑羽快斗平常吃的巧克力已經夠多了,根本不差一個情人節巧克力。
不過巧克力這種東西,應該是怎麼吃也不會膩吧!對於沒有女朋友的人來說,情人節的意義就是理直氣壯吃一大堆巧克力啊!嗚啊,好想收到工藤的本命巧克力啊⋯⋯
嗯?這麼說來,他應該不喜歡吃巧克力吧?這麼一想,黑羽又忍不住低聲哀嘆。過去這一個月,工藤收到過幾次委託人送的點心禮盒,由於他本人不吃甜食,在得知黑羽快斗對甜食的喜愛程度後,那些甜點就全進了黑羽的胃裡。
黑羽注意到工藤這次並沒有把巧克力交給他,再者毛利蘭作為青梅竹馬肯定不會不知道工藤不吃甜,加上那個親自把巧克力送過來的慎重態度,絕對、肯定是那種親自調整過甜度的手作品!義理巧克力會做到這種程度嗎!
⋯⋯首先,得處理掉那盒巧克力。
值得慶幸的是,機會很快就到來了——或者說機會是由自己創造的才對。
以「分享喜歡的懸疑電影」為由,黑羽快斗順利地進到了工藤新一的房間。他一進門就看到書櫃角落夾著摺好的粉紅色紙袋,工藤的桌上則擺著一個小小的圓形鐵盒,黑羽肯定昨天來送宵夜的時候那個鐵盒並不存在,所以肯定是巧克力了。
工藤房裡有一個投影儀,據說是去年聖誕節從爸媽那裡收到的禮物,大小正好可以在房間裡使用,因此這並不是黑羽第一次來402號室看電影。他幫著工藤架設好投影機,將光碟放入電腦,接著不知道從哪裡拿出兩瓶檸檬氣泡水,拋了一瓶過去。
「準備得很周到嘛!」工藤驚訝地接過氣泡水看了眼,這種低糖氣泡水絕對不是黑羽平時常喝的飲料,所以只能是特地買來的。偵探的習慣讓工藤不免有些懷疑地看向他,「突然說要來看電影,還連飲料都買好了,你不會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吧?」
「哈哈,那怎麼可能呢。」黑羽無辜地眨眨眼,探身略過工藤去操作電腦點下電影的播放鍵。湊近心上人時嗅到了從對方身上飄來淡淡清香,不知道是洗衣粉還是沐浴精什麼的,讓黑羽心猿意馬了一下。
片子的確是好片子,雖然目標是那盒巧克力,電影也確實是他想分享給工藤新一的,早已摸清偵探喜好的魔術師毫不懷疑工藤也會喜歡這部片。果不其然,電影才開始幾分鐘,兩人就已經沉浸在劇情中了。
是工藤起身的動靜打斷了黑羽聚焦於電影的注意力。
「抱歉,我去一下廁所。」
「放心放心,我把電影暫停了!」
「其實繼續看也沒關係⋯⋯那我去去就回。」
「啊——工藤等一下!」在他闔上衛生間的門之前,黑羽連忙喊住他:「我有點餓了,能吃點東西嗎?記得你之前說過還有一些委託人送的零食什麼的⋯⋯」
「想吃就自己拿,我說你啊,這種事情也記得太清楚了吧?」一手抵著門框,工藤無語地向他拋了個半月眼。
「關於工藤的事情我都好好記著哦——」
「少肉麻了,笨蛋。」
黑羽早已經習慣自己的真心話被當成玩笑,便只是笑了笑沒有在意。更重要的是——廁所門關上的瞬間,他立刻轉頭看向書桌上的圓形鐵盒——這盒巧克力才是他此刻該關注的重點。
發揮昔日怪盜的身手輕手輕腳地把鐵盒拿過來打開,裡頭果然放著三塊畫成足球模樣的巧克力。黑羽盯著巧克力,不得不承認毛利蘭把外觀做得很好看。不過味道又是如何呢?懷著些許不甘的心情,他拿起一塊巧克力咬下一口。
⋯⋯好苦。
工藤新一真的喜歡這種巧克力嗎!
黑羽快斗皺著臉,趁著工藤回來前,以最快的速度一口接著一口把巧克力全塞進嘴裡嚥下。
於是當工藤推開衛生間的門,看到的就是一臉苦大仇深的黑羽快斗以及桌上已經空空如也的鐵盒子。
工藤:??
「⋯⋯欸?等等⋯⋯欸?你吃完了?整盒?」
工藤的表情堪稱驚恐,搞得黑羽也坐立難安了起來。
「啊、不、怎麼說呢⋯⋯整盒其實也就三塊⋯⋯」
「但那個是黑巧克力吧,你居然吃得下去?話說,不要隨便把別人的手作巧克力吃掉啊!」
黑羽故作驚訝:「嗚哇、是手作的嗎?難道說是蘭小姐送的那一盒?」
「什麼『難道說』啊⋯⋯你那天不是也看到了嗎?」工藤翻了個白眼,語句雖然是抱怨,從中卻聽不出生氣的語氣。這讓黑羽有點意外。
「那天只看到了袋子嘛。抱歉啊,擅自把巧克力吃掉了。」
工藤顯得不是很在意的樣子,他嘆口氣說不要讓蘭知道就沒什麼大問題,然後伸手把鐵盒蓋上收進抽屜裡。
「我想到啦!」他們身高相仿,黑羽坐在地上需要微微仰頭才能跟站著的工藤平視,工藤循著聲音看過去,就見黑羽雙手在身側撐著地板,笑嘻嘻地提議:「我也來做巧克力送給工藤,就當作補償,怎麼樣?」
這算什麼補償啊?工藤瞇起半月眼:「我又不是很喜歡吃巧克力,這種補償就不用了。」
「可是情人節巧克力的意義不一樣啊——」
「情人節早就過了吧。」
黑羽眨眨眼,略微垂下視線,像是被拋棄的狗狗般故作委屈地放低音調:「⋯⋯不願意收我的巧克力嗎?」
工藤第一次知道他有這種才能,失落的情緒表現得太過明顯,彷彿能看見他背後垂著一條無精打采的大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甩呀甩,尾巴尖毛茸茸地掃過他心上,撒嬌似的。被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盯著,工藤實在沒有辦法不心軟,況且也不是什麼必須堅持的大事。
於是他妥協地嘆了口氣:「倒也不是不願意,你做了我還是會收的。」
得了想要的答案,低垂著的那條無形的尾巴立刻重新揚起歡快地晃著,黑羽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明亮了起來。
「太好了!做甜品我還是很有自信的!雖然以前沒有做過黑巧克力,但我想應該是沒問題啦,好好期待吧!」
「我也不覺得你看起來像是會做黑巧克力的樣子⋯⋯不如說會堅持給同性送義理巧克力的男性本來就不多。」工藤隨口吐槽。
黑羽聞言愣了下,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回應般露出思考的表情,半晌後彎起唇角笑了起來:「嗯?但我可沒說是義理巧克力啊。」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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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的事情,工藤後來沒有再問,黑羽也就沒有多作解釋。他在下個週末借用一樓的廚房,不但做了一盒送給工藤的黑巧克力,還順帶烤了提拉米蘇分給其他鄰居,「401號室的黑羽學弟是個娶了不虧的賢慧男性」這樣的調侃一度在米花寮內傳得人盡皆知。
黑羽快斗早已習慣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大一新學期才過去一半,就已經被不少學姊學妹當成目標,情書都收了好幾封,可惜全被他拒絕了。拒絕的說詞無一例外,都是「我有其他喜歡的人」。
服部吐槽他暗戀得太高調,黑羽毫不在乎,反正工藤新一怎麼也不像是會聊八卦的人,用不著擔心他誤會。
別人的感情生活確實不是工藤會關注的範圍,但卻有其他黑羽沒想過會曝露的秘密被他察覺出端倪。
距離伯雷彗星行經地球已經過了兩年,蘊含神秘魔法的寶石早已銷毀,為此而行走在月色下的紳士怪盜也塵封了那一身白衣,乖乖當回普通大學生。一切看似都歸於平靜,妄圖藉由彗星及寶石的力量改寫時間的組織卻並未完全根除。黑羽利用課餘時間一直在持續調查,儘管不會再用怪盜的身份出現,要讓那群奪走父親性命的人付出代價的決心依舊不變。
同樣在調查組織餘黨的還有他的老同學白馬探,黑羽強調自己不是怪盜基德強調了這麼多年,海歸偵探依舊胸有成竹地把他的澄清全當作狡辯,直到現在還會有意無意地將查到的情報分享給他。雖然不甘心,但黑羽不得不承認警視總監之子能得到的情報十有八九都很受用,所以兩人到現在都一直保持著聯繫。
白馬畢業後到英國留學,最近跟進一起跨國大案回來日本進行搜查,似乎藉此認識了工藤新一,他在LINE上提及這件事,黑羽也就順勢跟他說到兩人現在住隔壁的事情。本來只當是舊相識問候近況時的正常對話,沒想到卻造成出乎意料的結果。
黑羽快斗已經一週沒有跟工藤好好說上話了,期中考週無論是誰都顯得特別忙碌,何況是平常就已經忙得團團轉的名偵探。黑羽知道警視廳在處理跟英國合作的大案,但一週的時間對比過去兩個月天天都能見到面的日子,實在有點折磨人。黑羽結束這週的最後一場考試,踏著有些虛浮的步伐推開米花寮大門,略帶委屈地心想如果新一能量繼續不足下去,週末大概就沒有動力做任何事了。
然後他就在房間門口撿到不知道在那裡等了多久的名偵探。
「抱歉抱歉——今天考完試又被教授找去討論了一下報告的事情,想著趕不上晚餐時間就直接在外面解決了。」黑羽把外套脫下來掛在架子上,一邊伸手去開窗讓室內通風一邊帶著歉意說:「你等很久了嗎?晚餐吃過了?」
工藤在矮桌邊落座,視線隨著他的身影轉到窗外,觸及皎潔月色時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斂下眸,低聲道:「沒關係,我吃完晚餐才過來找你的,不用介意。」
「那就好!最近都沒有在食堂遇到工藤,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又沉浸在案件或考試裡面廢寢忘食了呢。」黑羽盤腿坐到偵探對面,一坐下來就沒忍住倦意打了個大哈欠,他揉揉眼睛試圖讓自己更專注於心上人的到訪,「所以工藤找我有什麼事——」
即使現在精神不濟,他依舊敏銳地察覺工藤在他問出這句話之後就僵了一下,以往總是堅定的目光現在有些動搖。黑羽發現不對勁,睏意立刻就像被當頭淋下一桶水似的消散乾淨,他定定地注視著工藤,將那雙寶石般的雙眼裡頭的猶豫和掙扎全看進眼裡。
大概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工藤移開視線琢磨半晌,再對上黑羽的目光時臉上已經恢復了黑羽熟悉的堅定神色,他低頭從隨身背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放到桌面上推到對面,「這是白馬君託我帶給你的。」
是組織餘黨的情報。黑羽心中一緊,內心沒來由地湧起一絲心虛,收起牛皮紙袋的時候下意識抬頭飛快地瞟了工藤新一一眼,正對上他認真專注的眼神。
「其實白馬君跟我說了一些⋯⋯你們過去的事。」講到這裡工藤收住聲,身體往前傾了傾,像是想把黑羽所有表情變化都仔細地收進眼底,能穿透一切假象看清真相的清澈目光注視著他,「我覺得他在暗示我什麼,所以就去調查了一下,然後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什麼事情?」他感覺喉嚨有些發乾。
被工藤新一鎖定的犯人是什麼感覺?他今天算是體會到了。黑羽不著痕跡地把手往背後藏了藏,彷彿已經感受到腕上被手銬扣住的冰冷質感。
「黑羽,你知道怪盜基德吧?」
然後就如預料中那樣,那個名字從他一直嚮往著的那雙嘴唇中吐出,一字一頓的,咬字生疏,話音剛落還揚起嘴角,抬手虛握著拳抵在唇邊,硬生生把差點衝出口的笑聲逼回去。
煙霧彈還藏在手裡隨時準備扔下,黑羽奇異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這種時候會笑出來。
「我當然知道啦,以前白馬很常念叨,關於怪盜基德有什麼好笑的嗎⋯⋯?」
「啊,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挺巧的。」工藤輕咳了聲:「我調查的時候發現怪盜基德這個名字當年是我爸取的,很有意思吧?我都不知道老爸還跟小偷有這樣的淵源。」
「⋯⋯」確實很巧,這件事黑羽還是第一次聽說。
「後來根據白馬君給出的訊息,我查到了怪盜基德銷聲匿跡八年後重新回歸的原因,以及兩年多前引退的始末。」
偵探坐正身子,天藍色眸子緊盯著黑羽,裡頭裝著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黑羽下意識拿出早已用慣了的撲克臉,禮貌又帶著點疑惑的笑容分毫不差,工藤好像還想說什麼,卻在對上他那樣充滿距離感的眼神時頓住話音,黑羽看見他的表情似乎變得有點失望。
「工藤?」
「嗯⋯⋯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麼,那我就直說了。」整理好情緒,工藤深吸了一口氣:「黑羽快斗,你就是怪盜基德吧。」
握著煙霧彈的手緊了緊,黑羽面上仍維持著表情,他歪了歪頭,做出困擾的樣子笑了起來:「這是聽白馬說的吧?指證犯人可是要講求證據的啊,名偵探。」
「你的父親叫黑羽盜一,不僅是國際知名的魔術師,也是第一代怪盜基德,為了阻止某個組織的計畫被陷害而死。該組織的目的是透過一顆叫做潘多拉的神秘寶石以及伯雷彗星來達到永生,你為了找出父親死亡的真相而當上第二代怪盜基德,兩年半前成功找出潘多拉並銷毀,現在還在四處調查組織餘黨的資料秘密交給國際刑警組織。」工藤語速很快,彷彿早已背誦得滾瓜爛熟般一口氣說完,語畢他喘了一下,看著對面的人輕輕勾了勾嘴角:「我說得對嗎,前任怪盜先生?」
黑羽快斗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嘴緊抿起冷硬的弧度,眼神明顯帶著戒備。
怪盜基德的通緝令早已被撤下,他已經沒有了隱藏身份的必要,但即使不曾刻意掩飾,被當面揭發所有最深層的秘密還是讓他非常不舒服。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黑羽瞇著眼睛,也跟著彎起嘴角,輕蔑地哼笑出聲:「要把我抓起來?憑什麼?你知道嗎,如果說怪盜是富有創造性的藝術家,那偵探就是跟在身後吹毛求疵,充其量不過是個評論家罷了。」
突如其來的嘲諷讓工藤新一懵了半晌,反應過來後也有些窩火:「黑羽快斗,你能不能好好聽完別人說話?盜竊根本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你以為我會閒著沒事去抓小偷嗎?本來還覺得怪盜基德的預告函挺有趣的,本人應該也值得深交,如果只是個傲慢的傢伙,那簡直白費了我特地從FBI那裡調來的機密情報⋯⋯」
「等等,什麼情報?」似乎聽到意料之外的東西,黑羽愣了下連忙追問。
「那個組織餘黨的情報。」偵探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跟怪盜基德對立的組織感覺跟我之前對付的一個組織性質有點像,我請當時一起合作的FBI幫我調了一些資料,發現果然兩個組織之間有關聯,接著費了一番功夫才從FBI那裡得到關於他們的機密情報。」
黑羽眼神一凜:「那些機密情報⋯⋯」
「⋯⋯在剛剛給你的袋子裡。」
絲毫不避諱還坐在對面的偵探,黑羽立刻打開封得死緊的牛皮紙袋,抽出裡頭的文件嘩啦啦地翻看起來。
這人變臉變得太快,在他翻閱資料的期間,工藤單手靠在桌上撐著頭,看著他的眼神十分無語。等黑羽終於把文件翻回第一頁,他才涼涼地道:「現在承認自己是怪盜基德了?」
黑雨抬頭看他,換上無辜的表情眨眨眼:「我從來沒有否認過。」
「白馬君說你一直死不承認。」
「那是因為他太煩人了。」
工藤挑了挑眉:「剛才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想承認的樣子。」
偵探那該死的正義感真的太容易把人惹惱了,這話他可不能說。黑羽乾笑兩聲,迅速轉移話題:「既然不是想逮捕我,那工藤對怪盜基德到底是怎麼想的?」
「應該是⋯⋯覺得很可惜吧。」
「欸?」
工藤低頭笑了一下:「你活躍的那段時間我正好也遇到了點麻煩,現在想想感覺錯過了很多。雖說推理不分勝負,不過在不會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如果有機會我也想跟怪盜基德來一次對決。」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黑羽睜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對怪盜基德來說偵探無疑是一大麻煩,但此刻他想像著與工藤新一在月下相會的場面,竟也覺出幾分嚮往。
「明明是個偵探,想見國際大怪盜的理由怎麼也不該是這個吧?難道不是想親手把他逮捕歸案嗎?」
工藤一本正經地解釋:「我說過,盜竊不在我的管轄範圍,當然我也想親手逮捕怪盜基德,但本質上我想追逐的是他帶來的謎題,而不是罪犯這層身份。」
「⋯⋯不愧是名偵探,眼界果然異於常人。」
黑羽吸了一口氣,從初識起就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那股衝動幾乎要達到臨界,他悄悄抬手按上心口,閉上眼定了定神,再度開口時聲音雖然帶著笑,工藤卻從中聽出緊張和期待的情緒。
「工藤,你收下我的情人節巧克力了。」黑羽低聲說。
「嗯?啊啊,我已經吃了,幸好你沒有做出那種膩死人的甜度。」工藤有些不明所以。
喉嚨滾出幾聲輕笑,黑羽心情很好地撐著臉頰歪了歪頭,揚起嘴角提醒他:「我說過,那可不是義理巧克力。」
「⋯⋯啊。」
「我能期待白色情人節的回禮嗎?」
「⋯⋯」
偵探啞口無言地閉上嘴。
他想說白色情人節早就過了,但黑羽快斗送出情人節巧克力的時候也已經離情人節非常遙遠,現在才提起這個根本沒有意義。
早就該知道的,從最初收下黑羽快斗巧克力的那一刻,他就該徹底明白對方在他心裡的地位絕對不只是普通鄰居或學弟,只是對方不提起,他也就不去細想。
調查怪盜基德的時候,工藤發現自己很難像過去查案時那樣站在客觀的角度,只要想到那傢伙曾與怎樣危險的組織為敵,他就忍不住感到後怕。江戶川柯南有來自各方的可靠同伴,怪盜基德可沒有,他一直孤軍奮戰著,受傷的話誰來給他包紮呢?就連工藤都曾在江戶川柯南時期做過好幾次惡夢,黑羽肯定也有,只是江戶川有傾訴的對象,黑羽快斗卻只能戴上一層層面具與謊言。
工藤所說的,想跟怪盜基德對決確實是感到可惜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去到那個在單薄月色下獨自飛行的怪盜身邊,即使不能贊同他那些犯罪行為,但至少能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他一個擁抱。
在資料沒有提及的地方,不知道還經歷了多少生死關頭才打磨出現在這個少年,工藤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突然間分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究竟該如何定義。
幸好黑羽識趣地沒有再說下去,他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鬧鐘,說自己差不多該去洗澡了,工藤剛結束一個案子應該也很累吧,還是早點休息為好——工藤僵硬地點點頭,起身要離開房間的時候,他聽到黑羽說,我會等你。
「雖然失去了親手逮捕怪盜基德的機會,但黑羽快斗已經隨時準備好被關在名偵探心裡啦!既然收下了我的巧克力,那表示我應該有期待的資格,對吧?」
昔日讓警方頭疼不已的神秘怪盜此刻眼神亮晶晶的,抬頭望著工藤新一時乖巧無辜的模樣讓他差點就要伸手去揉搓那毛絨絨的腦袋。
這也太犯規了,好像養了一條大型犬。工藤無奈地想。
§
當晚,工藤新一夢見了怪盜基德。
夢裡他還是江戶川柯南,解開基德的暗號後,為了見他一面一個人跑到天台去放煙火。傳說中的神秘怪盜披著月色降落在他面前,嘴角抿起的弧度比他所認識的少年更肆意,聲線也更具有魅惑性,白色皮鞋敲擊在地面,一步步向他走來。你在這裡做什麼,小弟弟?工藤新一,或者說江戶川柯南,也回以天真的笑臉。我在放煙火呀。
後來他們的關係並沒有任何變化,工藤起初還以為黑羽會像其他男性追喜歡的女孩那樣給他送花、約他出門什麼的,實際上兩人還是原來的相處模式,眼看著七月進入中旬,很快又要面臨考試週了。
期末顯然比起期中更受到偵探的重視,黑羽已經好幾次在米花寮的自習室發現工藤的身影。米花寮住戶不多,便也沒有訂太多規矩,自習室裡是可以飲食的,於是自從黑羽發現工藤來複習時的固定座位後,就開始會拎著咖啡跟點心去跟他坐在一塊,每次工藤闔上書時都能獲得好鄰居的投餵。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工藤從一開始的不好意思,到後來甚至會在黑羽提著袋子落座時問他今天的點心是什麼,對於他的投餵接受得越來越自然,黑羽當然很滿足,工藤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直到某天服部心血來潮跟著他來自習室,親眼看見這幅彷彿小情侶約會般的景象,熱情奔放的關西人感覺受到了衝擊。
「你們⋯⋯你們交往多久了?為什麼沒告訴我?」服部指著他們震驚地喊道。
「誰告訴你我們在交往了?你小聲點,這裡是自習室。」工藤皺了皺眉,伸手從黑羽帶來的保鮮盒裡拿出一小塊法式鹹派咬了一口,起司跟培根的香氣直衝味蕾,勾起偵探的食慾。他不由得感慨,以前自己並不是習慣吃點心的人,這幾天胃口都被黑羽養大了。
黑羽根本沒理服部,他忙著給工藤倒咖啡。多虧了後者這幾天的挑刺,他沖泡咖啡的手藝直線上升,現在已經可以完美掌握黃金比例了。
「這叫沒在交往?你們是新婚夫妻嗎!?」服部頭都快抓禿了。
「咦,看起來像嗎?」黑羽眨眨眼,很高興的樣子。
「像,特別恩愛那種。」服部木然,「所以你們真的不是?」
「我也希望我們是啦——」
「⋯⋯別聽他胡說。」工藤視線緊盯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手拿著鹹派,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文獻書頁上,故作冷淡地說,實則心跳明顯亂了節奏,他暗自祈禱自己沒有臉紅,「我只是剛好也在這裡複習,黑羽順便把吃不完的點心分給我而已。」
連杯子都事先準備了兩個,這還叫順便?這是小看他身為偵探的洞察力嗎?服部已經懶得戳穿了。
黑羽快斗追人的方式很簡單,他知道工藤新一並不抗拒他的接近,那只需要循序漸進地讓工藤習慣他在身邊就好,一點一點滲透進他的生活,等到對方注意到的時候,日常生活中早已經到處都是黑羽快斗的影子。明目張膽地霸佔工藤身邊最親近的位子,黑羽快斗稱之為攻略名偵探大作戰,目前看來十分管用。
反正只要不被推開,他就有自信能一步步走向工藤新一,直到伸出的手被握住為止。
好不容易熬過了期末,緊接著到來的就是長達一個半月的暑假。
工藤跟黑羽家裡都沒有其他人,對他們來說住哪裡都一樣,因此兩人都沒有打算回家度過假期。暑假期間留在米花寮的學生不多,連服部都回大阪去了,四樓更是只剩下401和402號室還住著人,要過二人世界簡直太容易了,黑羽對此非常滿意。
「四捨五入就是我們同居了。」黑羽一本正經地宣布,收獲工藤嫌棄的眼神。
彼時他們正並肩坐在洗衣房牆邊的長凳上,米花寮只在一樓設有洗衣房,兩台洗衣機任住客使用,偶爾湊巧碰上對方也來洗衣服的時候,他們便會像這樣一邊等洗衣機工作結束一邊做自己的事,還能閒聊幾句。
偵探手裡捧著小說,前任怪盜把玩著硬幣,那枚圓形金屬片像有生命似的在他指間靈活翻滾,惹得偵探頻頻偷眼去看他,修長的手指晃得他忍不住遐想。都要成年的人了,說起愛情總會提到那檔子事吧?這傢伙既然喜歡他,肯定也拿他幻想過那些不可描述的畫面。工藤臉紅了紅,驚異地發現自己對此竟然沒有一絲排斥,甚至開始猜測黑羽快斗幻想中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那雙創造奇蹟的手會怎麼在自己身上施展魔術—--
「工藤?學長?偵探,回神了!」
黑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及時打斷工藤愈發旖旎的想像。後者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方才腦中所想,不由得感到一股熱氣迅速爬升上臉,不用猜也知道那裡肯定紅得像蘋果了。於是他欲蓋彌彰地別過臉,卻忽略了怪盜也有著不輸偵探的觀察力。
「這裡很熱嗎?我還覺得挺涼的?」黑羽看見他緋紅的臉色陷入茫然。
「⋯⋯是有點熱,可能我穿得太多了。」工藤強裝鎮定,低頭試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小說上,他給警視廳設置的特別鈴聲就在這時適時響起。偵探的職業素養使他立即闔上書切換成工作模式,低聲向手機另一頭的警官確認了地點,工藤將手機往口袋一塞,起身就要回房換衣服出門。
「等等,工藤!」黑羽連忙阻止他:「你的衣服還在洗欸,就這麼走了?」
「洗好幫我拿去晾吧,謝啦!」
「啊?喂——」
⋯⋯真是,任性的傢伙啊。
眼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黑羽愣了半晌,只能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他重新靠上長凳背後的牆面,伸長了手腳將四肢抒展開,視線落在裝著鄰居的衣物辛勤工作著的洗衣機面板上,還有五分鐘啊⋯⋯黑羽百無聊賴地轉了轉手中的硬幣,想起幾分鐘前在工藤臉上看到的微妙潮紅。看他的反應明顯不是因為熱,這怎麼看都是害羞會有的表情,黑羽歪頭回憶著,對於工藤為什麼突然臉紅毫無頭緒。雖然原因多半在自己身上,但他實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會讓人害羞的事。
到底想了什麼啊?好在意!
無論如何,會臉紅就表示工藤新一確實比以前更在乎他了吧?
洗衣機叮叮咚咚的提示聲響起,黑羽一邊把工藤的衣服拿出來放進洗衣籃,一邊出神地想著。作為偷心怪盜,一個學期才進展到告白屬實太慢了點,而在所有少女漫畫中夏天都是增進感情的好機會,或許他可以試著邀請工藤去參加煙火大會?
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黑羽滿意地開始計劃起煙火大會當天的行程,突然一絲熟悉的淡香鑽入鼻腔,他停下彎腰撈衣服的動作,有些遲疑地低頭嗅了嗅。
香味來自於他手上的襯衫,不是許多洗衣精會刻意疊加的濃郁花香,而是充滿穩重及安心感的雪松和檀木清香。黑羽忍不住把臉埋進襯衫衣料中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立即因為自己這個癡漢般的舉動而紅了耳根。
⋯⋯啊,是新一的味道。
好喜歡。
§
這附近的煙火大會今年定在八月中,也就是說邀請人就要趁現在。
可惜他想邀請的對象下午出門一直到晚餐時間都沒有回來,黑羽一如往常替工藤包好晚餐,打算等他回來再拿去熱一熱給他當宵夜。這個習慣一度被服部吐槽像等丈夫回家的妻子,對女裝駕輕就熟的黑羽直接把這句吐槽當作誇獎了,甚至引以為豪。
這天工藤回來得特別晚,發過去的訊息都還是未讀狀態,黑羽強撐著睡意,癱在交誼廳的沙發上邊用平板看影集邊等,眼看著末班車的時間過去,也不知道偵探有沒有順利搭上車。⋯⋯總不會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什麼案件吧?想到這個可能性,黑羽不免有些擔憂。工藤頂著一張這麼好看的臉跟這麼誘惑人的身材走在深更半夜的街頭,就算被醉漢纏上也不奇怪吧!萬一真的出什麼事的話——!
越想越不安,黑羽立刻坐直身子,從通訊錄裡翻出工藤的手機號碼就撥了出去。工藤接聽的速度很快,手機那頭似乎能聽見車站廣播的聲音,他說自己已經搭末班車到附近的車站了,很快就能回去,黑羽總算放下心來。
心情一放鬆,原本強壓下去的睏意便氣勢洶洶地湧上。他努力跟總是擅自闔上的眼皮戰鬥了幾回合,最終仍不敵睡魔的侵襲,還沒等到人回來,意識就先一步跌入黑暗。
也許是還惦記著晚歸的偵探,他這一覺睡得並不熟,隱約能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上蓋了條被子,還蹲在他身旁不走。誰啊?又沒開冷氣,夏天睡覺蓋什麼被子。黑羽皺了皺眉把被子蹬掉,似乎有人嘆了口氣,然後又把他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那人傾身時若有似無的溫熱氣息拂過臉頰,令人放鬆的味道讓黑羽覺得有點熟悉,但意識模糊的腦子不允許思考這麼複雜的問題。
溫熱的手掌輕觸他眉間,將那處的皺褶一點點撫平,黑羽閉著眼睛下意識側頭蹭了蹭掌心,那隻手頓了一下,接著惡作劇般戳了戳他臉頰。
再睜開眼睛時,黑羽發現身邊確實多了一個人。
交誼廳的電視開著,工藤新一捧著碗吸溜著重新熱過一次的咖哩烏龍麵,視線則緊盯著電視螢幕。黑羽吃力地辨認了一下,電視上似乎正播放著他最近很喜歡的推理劇,不過看樣子應該不是這個時段的節目,而是事先錄下來的。居然直接用交誼廳的電視錄電視劇,他還挺會享受,黑羽迷迷糊糊地想。
「黑羽?你醒了?」注意到一旁投射過來的視線,工藤朝他抬了抬手中的碗,「這個應該是我的份吧?因為你好像很累的樣子,我就自己拿來吃了。」
「啊啊,是你的沒錯⋯⋯」聽見他的聲音黑羽清醒了幾分,他扒拉了下睡得比平時更亂的頭髮,打著哈欠坐起身,然後眼疾手快地把差點滑落到地上的毯子拉回來,「毯子是你幫我蓋的?謝謝,工藤好溫柔——」
「這種事情沒什麼啦,要是因為等我回來而感冒了,我會很困擾的啊。」偵探把目光轉回電視上,耳後悄悄泛起薄紅。
黑羽沒錯過這個細節,也沒有想戳破的意思。他屈起腿趴在膝蓋上歪頭看著工藤,後者被迫沐浴在存在感極強且幾乎可說是深情款款的目光中,頗為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連後頸都泛起淡淡的粉。黑羽就這麼注視著他,直到工藤終於忍不住想開口問他到底有什麼好看的,他才拉長語調,故意用十足的調侃語氣隨口道:「嗯——我在想,工藤剛剛是不是有偷親我?」
「⋯⋯哈?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啊!」
「真的嗎?」
「廢話!」
偵探輕哼了聲,隨即端著空碗站起身快步離開交誼廳。黑羽身子一歪舒舒服服地倒回沙發上,手肘撐著扶手滿意地看向他離開的方向,心情不錯地想,逗工藤害羞真有意思。外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以及碗碟碰撞的聲音,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腦中描繪出工藤在自家廚房洗碗的畫面,不禁揚起嘴角,開始期待起那樣的未來。
於是當工藤擦著手回到交誼廳,就看見鄰居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盯著自己看,「⋯⋯你幹嘛?眼神好噁心。」
「欸,工藤好過份!」
工藤新一聳聳肩沒理會他的指控,重新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遙控器讓暫停的電視劇繼續播放。
大概是睏意再度上湧,黑羽也難得地安靜下來,只剩下電視的聲音在此刻唯有兩人的空間裡彰顯存在感。工藤專注於電視劇劇情,好一陣才意識到身旁已經許久沒有動靜,正當他幾乎要以為黑羽睡著了的時候,魔術師終於輕聲開口。
「工藤。」他說,嗓音壓得低低的,不知道是害怕吵到樓上的住戶還是不捨得打破這時微妙的靜謐氛圍。
「嗯?」
「下週五,要跟我去煙火大會嗎?」
「好啊。」
「先別拒絕我嘛,上回那起大案不是剛結束嗎,趁這個時候放鬆一下也⋯⋯咦?工藤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好。」
黑羽怔怔地看著他,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工藤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不是,因為服部說你不太參加這種活動⋯⋯」
「哈?你怎麼什麼都問服部啊?」
「⋯⋯服部跟你認識比較久嘛。」黑羽縮了縮脖子,聲音聽起來竟有些委屈,「我不想做出讓工藤不高興的事啊,當然會想先諮詢一下。」
工藤聞言沉默幾秒,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在他額頭上不輕不重地一彈,語氣淡淡的:「不用這麼瞻前顧後,就照自己的想法來,我也不覺得你會做出什麼讓我不高興的事。」
這個動作有些趨向曖昧了,語畢兩人都愣了一下,工藤的手甚至僵硬地懸了幾秒才想起要收回。黑羽眨眨眼,又一次趴在膝蓋上看著他偏了偏頭,目光毫不遮掩地描摹他的臉龐,眼角眉梢逐漸支起明亮的笑容。
「工藤。」他說:「我喜歡你。」
月光透過窗柔和地映照在他臉上,不知何時開始,工藤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沒辦法從那雙閃著瑩瑩光彩的藍色眼眸中移開。心跳似乎霎時震耳欲聾了起來,這時他突然意識到,這是黑羽快斗第一次明明白白對他說出「喜歡」。
也許月色確實會讓某些平時壓抑著的心情浮出水面,直到他們各自回房洗漱,那樣的心情還一直在工藤心中鼓噪著。他不太確定這是否表示自己也喜歡黑羽,那是從未體驗過、既陌生又好像理所當然的感覺,不會讓他想排斥,只是有些無所適從。
工藤靠在床頭捧著本小說閱讀,試圖用文字來讓自己沉澱下來,腦海中卻頻頻浮現黑羽快斗帶著笑意的眼睛。
不得不說挺煩人的。他閉了閉眼,內心抱怨的同時卻悄悄勾起了嘴角。
咚、咚、咚。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好像有人在敲擊他靠著的這面牆,工藤放下書疑惑地回過身,方才的敲擊聲再次響起,他想起來這道牆的另一面應該是黑羽快斗的床頭。摩斯密碼?他猜測著,嘗試將那頭的敲擊聲套入摩斯密碼的規則中。然後他聽出來了。
「SHINICHI」——新一。
黑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以這種隱晦又曖昧的方式呼喚著他的名字,好像他的手指不是點在牆面,而是直接點在工藤心上,將他所有的顧慮和不安全都敲碎。
屏息傾聽了幾秒後,偵探緩緩呼出一口氣,心想完蛋了。
雖然就這樣認輸總覺得很不甘心⋯⋯怪盜基德果然如傳聞那樣,永遠不會失敗啊。
§
這不是黑羽快斗第一次約工藤新一出去,但或許是煙火大會背後自帶的繾綣色彩,這次讓黑羽格外緊張,連著好幾天都不太能好好面對工藤,他感覺得到工藤也是一樣的。一對上彼此的視線就開始結巴,最終總是以雙雙紅著臉移開目光陷入沉默收場。搞什麼,黑羽在心裡唾棄自己,又不是初戀的小學生了,連直視喜歡的人都辦不到嗎!
第一次跟喜歡的人一起去煙火大會總得有點儀式感,儘管從未正式穿過,他還是特地回家從衣櫃深處找出閒置了好幾年的浴衣,甚至順手幫工藤也帶了一套。
浴衣扮相的工藤新一欸!超想看的啊!這樣一來就算工藤沒有準備也能看見了!還可以順便滿足男友襯衫⋯⋯男友浴衣的小小私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才是正道!沒有人會不對浴衣感到心動的,黑羽快斗當然也不例外,如果工藤喜歡,女式浴衣他也不是不能穿。
黑羽對這次約會的用心不僅是體現在穿著上,當天的路線跟行程他也反覆推敲了許久,他竭盡全力地想讓那天留下最難忘的美好回憶,幸運的話還能收穫一個男朋友。當然,連煙火綻放時要在哪個方位接吻畫面比較好看黑羽也已經想好,以防萬一擦槍走火時該準備的東西也都買好塞到枕頭底下備著。
就差一個工藤新一了。黑羽快斗十分滿意,恨不得明天就是相約之日。
他覺得自己做足了準備,但準備得再齊全,都沒辦法阻止意外發生。
「工藤?你要出門嗎?」
聽見隔壁開關門的聲音,黑羽好奇地拉開房門,就看見穿戴整齊的工藤新一正在將房門上鎖,於是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發問。
工藤似乎沒想到他會開門,臉上閃過幾分錯愕,隨之而來的是不甚明顯的尷尬。他沒有立刻回答鄰居的提問,而是偏過頭,視線像是在心虛般飄了飄,半晌後才斟酌著措辭緩緩地說:「目暮警官剛才打電話給我,說我一直在關注的案子出現新的證據了,讓我現在過去一趟。」
「嗯?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所以那個⋯⋯我不太確定會有什麼樣的進展,也許會在警視廳待上很久也說不定。」
配上他帶著愧疚的表情,話說到這裡黑羽就明白了:「⋯⋯意思是晚上可能不能去煙火大會了嗎?」
「抱歉!」工藤新一眼睛一閉,充滿歉意地低下頭,雙手合十作道歉手勢舉到面前,深吸一口氣道:「是真的沒想到會臨時有事,我也很遺憾⋯⋯這次有極大概率沒辦法準時回來了,黑羽很想看煙火的話可以先過去沒關係,如果我能趕上就去跟你會合!」
誰想看煙火啊。
黑羽在心裡嘆了口氣。重要的是一起看煙火的人吧,這傢伙到底懂不懂啊?
偵探的工作性質使工藤所擁有的休閒時間都變得像是為案件待命,黑羽清楚,也理解這點,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在約會被案子佔去時間時感到失望。黑羽曾聽服部說過,工藤新一即使放在偵探中來看也是屬於特別忙碌的類型。不僅是因為他自己很容易碰上案件,也是因為工藤出色的能力受到各方信任,他接委託幾乎沒有空窗期,還要去警視廳幫忙,套一句服部的話——工藤簡直就是偵探的楷模。
然而東京並不是只有工藤新一這一個優秀的偵探。有時候黑羽快斗也會想,為什麼那些事情不能交給其他偵探來做呢?非得要是工藤新一嗎?但每次他跟著工藤去現場,親眼看他一點點抽絲剝繭、引出真相,黑羽又不得不承認,沒有第二個人擁有像工藤新一這樣的鋒芒。他只要站在那裡,就是許多人的明燈與希望了。
所以說沒辦法啊,現在還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等他成功晉升為男朋友一定要讓工藤學會這方面的平衡。黑羽面色凝重地立下決定。
而就如工藤新一出門前所說的,他果然在警視廳一直待到了傍晚。他一一婉拒了熟識的警察們的晚餐邀約,看看時間似乎還能趕上煙火施放,工藤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就往地鐵站跑,總算是趕在煙火施放前十分鐘回到米花寮附近的車站。
這天午後還下了點小雨,到了晚上雲層就散了,趕路時低頭能看見蕩漾在水窪中的盈凸月被自己踩碎,鞋底一移開又不服輸地自己拼回完整的月亮。工藤一路踩著朗朗明月,頭也不回地疾步而過,少年人的汗水隨著慣性甩落,匯入腳底的月光中,將歸心似箭的心情接收了個徹底,於是盈凸月也在歸途默默守著他。
黑羽快斗搬出兩張小凳子,端來切好的西瓜坐在院子裡邊吃邊看月亮。其實煙火大會的地點離米花寮不遠,如果沒有特別想到現場感受氛圍的話,坐在院子裡就能看到煙火。黑羽蹬著兩腳椅歪過頭去看屋內的時鐘,還有五分鐘,能不能趕上呢?就是可惜了他準備的浴衣,明年一定要讓工藤穿上。
老舊的路燈明明滅滅,少年的身影被映照在路邊住宅的圍牆上一閃而過,工藤抹掉額際的汗珠順便看了眼錶,還有兩分鐘。不遠處是人們穿梭在攤販間的歡聲笑語,他有一瞬間分神,用力踩過又一個水窪濺起水花沾濕了褲管,放在平時他肯定要皺眉,此刻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下一個路口左轉。
還有一分鐘。
沿著坡道往上。
還有三十秒。
轉過這個彎道就能看到米花寮。
十五秒。
五、四、三、二、一—--
工藤站定腳步,猛地抬頭對上等在門口的那雙湛藍色眼睛,然後是下一秒在裡頭綻開的燦爛花火。藍眼睛彎起笑弧,黑羽在施放煙火巨大的轟鳴聲中對他做了幾個口型,說歡迎回家。偵探愣了下,這才想起要回過頭,將自己一路上爭分奪秒追趕著的焰火收進眼底。
在虹膜印上五顏六色火光的同時,他感覺到有人湊過來與自己並肩站到了一起,垂在身側的手被另一隻骨節分明的纖細手掌包裹,溫暖得連心尖都發顫。太燙了,工藤想,原來夏天是這麼熱的啊。
心跳聲大到幾乎是惱人的程度,幸好有煙火替他打掩護。而當最後一點火星墜落,周圍重新回歸黑夜,工藤順著手上輕拉的力道抬起頭再一次對上那雙眼睛,他發現自己的心跳聲已經完全掩飾不住了。
黑羽揚起嘴角,問他要不要玩線香花火。
他們坐在院子裡的矮凳上,黑羽點燃兩支線香花火,其中一支遞給工藤,仔細叮囑他小心別燒到手,工藤聳聳肩,並沒有回應他的保護過度。
兩支線香花火默默燃燒著,兩人盯著逐漸上升的火花,耳邊只有燃燒的劈啪聲,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工藤終於平復了剛才幾乎要過載的心跳,鬆了一口氣將視線轉到似乎正專注於花火的黑羽身上。火光在他臉上躍動,襯得他的五官比平時更立體幾分,黑羽注意到工藤的目光,衝他眨眨眼很開心似的笑出聲音,於是偵探索性用手臂撐著臉頰歪過頭大大方方地看他,毫無遮掩。
「新一新一,我們來比賽。」
「比誰的線香花火燒得久嗎?賭注呢?」
「賭注是新一的初吻。」
「⋯⋯」
「等等,為什麼沉默?我可是調查過的,你的初吻還在吧!難道說我在交誼廳睡著那次,新一真的有偷親?」
「你在說什麼啊,那怎麼可能。」
「切。」
「我是在想,如果要用初吻當賭注的話,好像趁著線香花火燒完之前送出巧克力比較好吧。」
「咦?巧克力?為什麼?」
「當然是白色情人節的回禮啊,笨蛋。」
END
當他終於拖著行李見到自己即將入住的學生寮的管理人時,那種展開新生活的實感又更明顯了起來。
「米花寮雖然不是T大設立的學生寮,住在這裡的T大學生卻很多呢,說不定黑羽君還會巧遇認識的同學喔!」
米花寮管理人川下太太伸手想接過黑羽懷裡抱著的紙箱,被他慌忙拒絕。
「讓您幫忙多不好意思啊,我自己搬沒有問題的。」
「別跟我客氣啊,我力氣很大的,你以為我替多少人搬過寢室啦?」
「可是讓女性搬重物⋯⋯」
「啊啦,這可是性別歧視喔,黑羽君。」川下太太輕笑著調侃,還是伸長了手將紙箱抱了過去,這回黑羽沒敢再阻止她,「走吧,我跟你介紹一下米花寮的環境跟規定。」
米花寮距離T大搭乘公車也就二十分鐘的距離,交通方便、環境舒適,住客又大多是T大的學生,在校內頗具人氣,一房難求,黑羽快斗也是因緣際會下才租到了一間。他跟著管理人在各層公共空間穿梭,聽她一一介紹寮內設施,不禁對未來的生活升起一絲期待。
「後面有一間禮拜堂,裡面有鋼琴,隔音也挺不錯,不過平常沒人在用所以是上鎖的,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來找我要鑰匙。」川下太太指了指窗外,黑羽探頭望去,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到後面還有一間白色外牆的小屋子。
「好厲害,居然還有禮拜堂。」
「因為開設學生寮的時候原本也想吸引留學生入住,沒想到在國內學生之間會這麼受歡迎。」川下太太擺擺手,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因為詢問的人實在太多了,開學前這幾天我跟我先生會比較忙碌,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可以在LINE上告訴我們,我們看到之後一定會回覆的。」
掃描條碼加好友的時候黑羽注意到她聊天列表一排的未讀訊息,眨了眨眼體貼地道:「如果您還有事要忙可以不用顧慮我,我也是都內人,對這裡的生活習慣什麼的還是很了解的,再說您已經做了詳盡的介紹,我想應該不會出問題。」
川下太太愣了下,想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於是她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接著幫黑羽把箱子搬進401號室後便告辭離開。臨走前她告訴黑羽,隔壁402號室的房客就是他的學長,給人感覺很好相處,如果有困難可以先向隔壁求助,黑羽笑著應下了,不忘給這位熱心腸的管理人太太遞去一朵紅玫瑰。
黑羽從家裡帶來的東西很多,除了日常用品以外,還有一整箱的魔術道具和稀奇古怪的玩具,等他將東西都整理好已是日暮西斜。他從房內的窗戶往外看,天空像被潑上一層橙色油漆般,成了黑羽快斗入住後看見的第一幅大自然的畫作。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最初踏進房間後就被自己冰進冰箱的一大盒點心,那是過來之前在自家附近的甜品店買的,打算用來跟新鄰居打好關係。算算時間就算是睡午覺的也該醒了,黑羽拍了拍整理房間時弄皺的衣服,從冰箱取出那盒精心挑選的點心。
還有一週才開學,402號室的學長將會是他第一個接觸的同校學生,黑羽站在寫有「402」字樣的房門前,不由得有些緊張。吸了口氣,他抬手在門上輕叩兩下。
「⋯⋯」
毫無回應。
但門內確實是有動靜的,黑羽敲門前就聽見裡頭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音,他想也許是自己的敲門聲太小,於是加上了些力道又敲了兩下。這回總算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接著是門被拉開的聲音。
吱呀—--
黑羽立刻遞出手裡的點心盒,揚起他人見人愛無往不利的笑臉:「學長好,我是剛搬進隔壁401號室的黑羽快斗,請多指教!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一點心意,不嫌棄的話還請笑納。」
「啊,謝謝。」那人點點頭,接過點心盒,然後關上門。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停留在黑羽快斗身上的視線不超過兩秒,一副完全不想跟他有接觸的樣子。黑羽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已經剩下深色的門板。
黑羽:「⋯⋯???」
就這樣???
自我介紹呢?連個客套話都不說??
剛才的匆匆一瞥他連鄰居長什麼樣都沒看清,現在只能對著緊閉的房門乾瞪眼。
生氣倒不至於,就是有些無奈。幾個小時前,川下太太才告訴他隔壁的學長是個好相處的人,現在看來這句話後面大概要加個問號。黑羽快斗困擾地想。
§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就這樣被工藤打發掉了?的確是他會做的事啊!」
「呃,所以那個⋯⋯工藤學長?他平時就是這麼冷淡嗎?」
服部平次——住在樓上501號室的T大二年級生——哈哈大笑著捧著托盤在黑羽對面的座位坐下,黑羽則尷尬地眨了眨眼,手中的筷子不安地晃了晃,對於剛認識的這位樓上鄰居的笑點感到不知所措。
米花寮的早餐供應時間是六點半到九點半,對熬夜慣犯黑羽快斗來說可以說是相當危險的時間,今天也是趕在供應時間結束前二十分鐘才姍姍來遲,正好碰上同樣剛下樓的服部。
同是T大的學生,話題自然很快就轉到了402號室的住戶上,服部平次自稱是那人的朋友,聽黑羽說了昨天的遭遇,毫不意外地大笑過後還是替友人解釋道:「他平常不會這樣啦,昨天剛好是他喜歡的作者的新刊發售日,你敲門的時候他大概是正好在看小說吧?那傢伙看起書來就完全沉浸在裡頭了,有聽到敲門聲都算好的。總之工藤不是個沒禮貌的人,希望你別太介意啊。」
「原來是這樣。」黑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不過工藤不太喜歡甜食,你那盒點心我看是白送了。」服部扒了口飯,話音有些含糊地說:「他連喝咖啡都不加糖,很可怕吧?」
確實很可怕。身為絕對的甜黨,黑羽快斗還沒來得及發表震驚,就被食堂門口傳來的平淡嗓音打斷。
「我喜歡喝黑咖啡真是不好意思啊。」
正在用餐的兩人齊齊抬頭,服部眼睛一亮,立刻出聲招呼來人:「工藤!」
「別那麼大聲,服部。我昨天整晚沒睡,現在頭很痛。」與黑羽有過一面之緣的402號室住客·工藤新一揉著額角向他們走來,視線跟黑羽對上時頓了下,朝他點頭致意後拉開他身旁的椅子落座。
「啊?那你早餐怎麼辦?」
「昨天跟川下太太提過了,她有幫我留一份,我剛剛放進微波爐。」
「⋯⋯我說工藤,雖然我可以理解你對那位作家的喜愛,但也沒必要看上一整晚吧?下午不是還要去警視廳嗎?」
「哈?只看一次怎麼可能全面體會到那本小說的厲害之處啊,當然是要多看幾遍吧。」
「不不,我是覺得沒有必要非得在買到的第一天就看這麼多次⋯⋯」
工藤和服部閒聊的時候,黑羽在偷偷觀察身旁的人。
昨天還沒有機會細看,今天再一次見到這位名為工藤新一的前輩,黑羽才發現自己跟他的長相似乎有很多相像的地方,除了髮型不一樣外,五官的相似度高得驚人,如果兩人換成同樣的髮型,乍看之下可能連親人都看不出區別。在黑羽看來,最明顯的差別大概是眼睛。他一眼就注意到那雙像洗淨的天空般藍得純粹的雙眼,漂亮又乾淨,望進去的時候內心會奇異地安定下來。
此刻工藤正好打了個哈欠,生理性淚水蓄積在眼角,將那片藍色加上一層朦朧的濾鏡。他抬手揉揉眼睛,接著才像是終於意識到身旁還坐個人似的轉頭向黑羽搭話。
「你是昨天那個⋯⋯黑羽君對吧?昨天抱歉了,那時候滿腦子都是推理小說的劇情。」
居然真的是看小說看入迷了啊,黑羽愣了下:「沒關係啦,其實我也不介意,工藤學長很喜歡推理小說?」
「現在又不是在學校,就別對我們用敬語了,直接叫姓氏就好。」工藤擺擺手,「我就是因為很喜歡福爾摩斯,才會想成為偵探的。」
「啊⋯⋯剛剛說到了警視廳什麼的,果然是偵探啊。」黑羽想了想,「這麼說來,前幾年好像有在新聞上看過高中生偵探協助偵破犯罪組織的案子什麼的⋯⋯」
「如果你說的是三年前,那的確是我沒錯。」
「喂喂,這個『高中生偵探』也同樣代指我吧?別把我的參與當作沒發生過啊!」服部不滿地嚷嚷。
工藤聳聳肩,直接無視他的抱怨。
黑羽想起來幾年前確實時常能在媒體看到「東邊的工藤,西邊的服部」這樣的句子,只是他自己因為夜裡副業的關係,對偵探這類人興致不高,才一時沒認出這兩個紅極一時的高中生偵探。
拜託,一個白馬探就夠麻煩的,其他偵探還是別來添亂了。
「對了黑羽君,昨天那個檸檬派我很喜歡,能問問是在哪裡買的嗎?」
「嗯⋯⋯?」黑羽回過神來,詫異地揚起眉,「也不是不行啦,但服部學⋯⋯服部跟我說你不喜歡甜食?」
「只有檸檬派是例外。」
工藤撓了撓臉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害羞的樣子應該很可愛。黑羽不著邊際地想。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呢。
打斷他們談話的是微波爐加熱完畢的提示聲響,因為熬夜而錯過早飯時間的偵探起身去將早餐從微波爐中取出,黑羽的視線跟隨著他的背影,暗自給工藤下了一個「身體線條很好看」的標籤。
後來黑羽回想起在米花寮的第一餐,腦中只留下工藤用餐的儀態很優雅、聲音很好聽、身材(隔著衣服看起來)很性感、容易沉浸在推理小說中這點也很可愛⋯⋯種種有關工藤新一的印象。
前一天尷尬的初見立刻就被拋到腦後,黑羽心不在焉地解決了早餐,回房的路上步伐還有些飄飄然。
⋯⋯來調查看看關於工藤新一的事情好了。
§
黑羽對這附近還不熟悉,趁著假期的最後一週,服部拉工藤一起帶著他四處跑,把米花寮跟學校周邊環境都摸透。過程可以說是十分坎坷,黑羽很快就知道為什麼工藤新一會成為這麼有名的偵探了,英雄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太對,但是他並不討厭跟偵探們出門碰上案子,甚至有時候會感到慶幸,有案子他才有機會看到專注於推理的工藤新一。
那是跟在米花寮見到的日常模樣不同,每一個眼神變化都吸引著他的視線,是熾烈又炫目的發光體。
開學後三人都忙碌起來,聚在一起的時間自然就減少了。服部據說是終於跟暗戀多年的青梅竹馬修成正果,正在忙著談戀愛,工藤則是平時兼顧案件跟學業就常常忙得飯都沒空吃。黑羽過了大一新生都會經歷的那段手忙腳亂的時期後發現這件事,就開始會在米花寮的供餐時間去敲隔壁的房門,如果晚餐時間工藤不在,還會替他留點可以當宵夜吃的點心。
上大學以前黑羽大多時間都是一個人住,現在跟別人同住一個屋簷下讓他感覺非常新鮮。尤其是當黑羽在盥洗室巧遇工藤的早晨,他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在心裡大贊學生寮制度的美好了。
剛睡醒的工藤是他可以看到的嗎?這麼可愛的生物真的是他可以看到的嗎?他什麼時候才能名正言順把這個頭髮亂成黑羽快斗、眼睛瞇到快剩一條縫還會在別人打招呼時無意識輕哼的可愛寶貝抱進懷裡?
「——可愛?你說工藤?」服部一臉你腦子沒燒壞吧的驚恐表情,作勢要去探黑羽額頭的溫度,被他白了一眼推開手,「不是,你陷入愛情的速度太快了吧,被工藤下了蠱嗎?」
「你才被遠山小姐下了蠱。」黑羽用雙手交疊在桌面墊著下巴,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反駁。趁對方還來不及發作,他嘆了口氣又道:「你可能看習慣了,可是工藤真的很能吸引別人的目光啊!你見過他拉小提琴嗎?」
這還真沒有。服部仔細回想了一下,對於工藤新一會小提琴這件事也只是有所耳聞,從認識到現在他居然一次也沒見他拉過,不由得痛心疾首。搞什麼,連認識不到一個月的黑羽都看過,居然不給多年的好兄弟見識一下!
黑羽快斗看到工藤拉小提琴也是一次偶然。
米花寮的禮拜堂裡面有鋼琴,牆壁也做了特殊隔音處理,川下太太說過如果想練習樂器可以到這裡來。那天傍晚,黑羽透過走廊的窗戶看到禮拜堂的燈亮著,好奇地想去看看是誰在裡面,剛走近就聽見裡頭傳來隱約的小提琴聲。
是蕭邦的B大調夜曲,電影廣告裡耳熟能詳的配樂。黑羽下意識屏住呼吸,輕手輕腳推開禮拜堂虛掩的大門,任悠長惆悵的旋律流淌一地,同時趁虛而入的還有晚霞柔和的橙紅暮光。
工藤新一的髮色在夕日映照下覆上一層細碎的金紅,他閉著眼睛拉動琴弓,手指在琴弦上輕捻滑動的動作流暢得像在跳一首圓舞曲。黑羽幾乎是怔在原地,只覺得那畫面美得神聖而不可侵犯,彷彿連呼吸都會打散那雙手用小提琴編織出的世界。
直到工藤放下琴弓睜開眼,黑羽才像是如獲大赦般鬆了口氣向他走近。
先開口的是工藤,他抬起頭衝黑羽笑了下,笑得黑羽有一剎那晃神:「站在那聽很久了吧?」
「啊,被發現啦?」
「當然,不要小看偵探的敏銳程度。」
工藤新一的心情好像很好,擦拭琴弦的時候都還在哼著歌,雖然曲調有點怪。黑羽眨了眨眼,感覺這時的工藤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沒有啊,只是很久沒拉小提琴了。」偵探靠在平台鋼琴邊,手指在鋼琴的琴框上輕扣兩下,「以前每次壓力大就會拿出來放鬆,當初會選擇住這裡也是因為有單獨的禮拜堂。」
原來如此,這也是受福爾摩斯的影響嗎,好可愛。
「不過你怎麼會過來?我以為這時間不會有人來這裡。」話鋒一轉,工藤有些疑惑地轉頭打量了下黑羽,「⋯⋯你不會是來彈琴的吧?」
「嗯——雖然不是來彈琴的,不過看來我的能力是遭到了懷疑,那就必須向名偵探展現一下了。」黑羽彎彎唇角向前兩步,打了個響指,將綻放在手中的紅玫瑰遞到偵探眼前,「李斯特的愛之夢,來不來?」
工藤挑了挑眉,「你替我伴奏?」
「⋯⋯大演奏家,這可是鋼琴獨奏曲。」
「少廢話,是你問我的。」
「是是——那就伴奏吧,也行啦⋯⋯」
工藤愉悅地輕笑了聲,伸手自然地從他手中抽走那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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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愛情降臨得有多突然,兩人才認識一個月是事實,雖然開始關心工藤的作息之後關係明顯升溫迅速,就憑工藤新一那副對案子以外的事情都毫無興趣的模樣,黑羽仍然不覺得自己能這麼快就得償所願。
特別是當他知道自己還有個強力情敵的時候。
黑羽提著洗衣籃推開房門,正好撞見工藤新一提著一個粉紅色的,點綴著可愛小熊圖樣的紙袋上樓。充滿少女心風格的紙袋明顯不是工藤的喜好,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注意到他的視線,工藤抬起拎著紙袋的手,主動打招呼:「哦,黑羽你回來啦,要去洗衣服?」
「是啊,真巧——你手裡那個紙袋是什麼啊?」
「這個?蘭補給我的情人節巧克力。」工藤提高袋子將紙袋轉了一圈,露出無奈的表情,「她路過這附近順便送過來的,不然這種袋子我還真不敢帶出去。」
黑羽疑惑地睜大眼睛:「欸?情人節不是已經過兩個月了嗎?」
「她假期前就去交換留學了,兩週前才回來。」喀噠一聲,工藤轉開了402號室的門鎖,他似乎沒有要多聊的意思,進門的同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唔⋯⋯總之你別誤會,義理巧克力是她每年的慣例,今年的特別之處只有時間比較晚而已。我等等還有課,先去睡一下,你自便。」
⋯⋯義理巧克力啊。
黑羽坐在書桌前,開始嚴肅思考該如何解決這個突如其來的危機。
雖說名義上是義理巧克力,但即使錯過了情人節還要補送這點也太奇怪了吧?而且還用那種包裝⋯⋯怎麼看都是本命巧克力啊,真的不是工藤太遲鈍嗎?黑羽快斗自認對女孩子的心思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雖然跟那位蘭小姐素未謀面,但誰還沒個青梅竹馬呢?青子就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按她的話說,黑羽快斗平常吃的巧克力已經夠多了,根本不差一個情人節巧克力。
不過巧克力這種東西,應該是怎麼吃也不會膩吧!對於沒有女朋友的人來說,情人節的意義就是理直氣壯吃一大堆巧克力啊!嗚啊,好想收到工藤的本命巧克力啊⋯⋯
嗯?這麼說來,他應該不喜歡吃巧克力吧?這麼一想,黑羽又忍不住低聲哀嘆。過去這一個月,工藤收到過幾次委託人送的點心禮盒,由於他本人不吃甜食,在得知黑羽快斗對甜食的喜愛程度後,那些甜點就全進了黑羽的胃裡。
黑羽注意到工藤這次並沒有把巧克力交給他,再者毛利蘭作為青梅竹馬肯定不會不知道工藤不吃甜,加上那個親自把巧克力送過來的慎重態度,絕對、肯定是那種親自調整過甜度的手作品!義理巧克力會做到這種程度嗎!
⋯⋯首先,得處理掉那盒巧克力。
值得慶幸的是,機會很快就到來了——或者說機會是由自己創造的才對。
以「分享喜歡的懸疑電影」為由,黑羽快斗順利地進到了工藤新一的房間。他一進門就看到書櫃角落夾著摺好的粉紅色紙袋,工藤的桌上則擺著一個小小的圓形鐵盒,黑羽肯定昨天來送宵夜的時候那個鐵盒並不存在,所以肯定是巧克力了。
工藤房裡有一個投影儀,據說是去年聖誕節從爸媽那裡收到的禮物,大小正好可以在房間裡使用,因此這並不是黑羽第一次來402號室看電影。他幫著工藤架設好投影機,將光碟放入電腦,接著不知道從哪裡拿出兩瓶檸檬氣泡水,拋了一瓶過去。
「準備得很周到嘛!」工藤驚訝地接過氣泡水看了眼,這種低糖氣泡水絕對不是黑羽平時常喝的飲料,所以只能是特地買來的。偵探的習慣讓工藤不免有些懷疑地看向他,「突然說要來看電影,還連飲料都買好了,你不會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吧?」
「哈哈,那怎麼可能呢。」黑羽無辜地眨眨眼,探身略過工藤去操作電腦點下電影的播放鍵。湊近心上人時嗅到了從對方身上飄來淡淡清香,不知道是洗衣粉還是沐浴精什麼的,讓黑羽心猿意馬了一下。
片子的確是好片子,雖然目標是那盒巧克力,電影也確實是他想分享給工藤新一的,早已摸清偵探喜好的魔術師毫不懷疑工藤也會喜歡這部片。果不其然,電影才開始幾分鐘,兩人就已經沉浸在劇情中了。
是工藤起身的動靜打斷了黑羽聚焦於電影的注意力。
「抱歉,我去一下廁所。」
「放心放心,我把電影暫停了!」
「其實繼續看也沒關係⋯⋯那我去去就回。」
「啊——工藤等一下!」在他闔上衛生間的門之前,黑羽連忙喊住他:「我有點餓了,能吃點東西嗎?記得你之前說過還有一些委託人送的零食什麼的⋯⋯」
「想吃就自己拿,我說你啊,這種事情也記得太清楚了吧?」一手抵著門框,工藤無語地向他拋了個半月眼。
「關於工藤的事情我都好好記著哦——」
「少肉麻了,笨蛋。」
黑羽早已經習慣自己的真心話被當成玩笑,便只是笑了笑沒有在意。更重要的是——廁所門關上的瞬間,他立刻轉頭看向書桌上的圓形鐵盒——這盒巧克力才是他此刻該關注的重點。
發揮昔日怪盜的身手輕手輕腳地把鐵盒拿過來打開,裡頭果然放著三塊畫成足球模樣的巧克力。黑羽盯著巧克力,不得不承認毛利蘭把外觀做得很好看。不過味道又是如何呢?懷著些許不甘的心情,他拿起一塊巧克力咬下一口。
⋯⋯好苦。
工藤新一真的喜歡這種巧克力嗎!
黑羽快斗皺著臉,趁著工藤回來前,以最快的速度一口接著一口把巧克力全塞進嘴裡嚥下。
於是當工藤推開衛生間的門,看到的就是一臉苦大仇深的黑羽快斗以及桌上已經空空如也的鐵盒子。
工藤:??
「⋯⋯欸?等等⋯⋯欸?你吃完了?整盒?」
工藤的表情堪稱驚恐,搞得黑羽也坐立難安了起來。
「啊、不、怎麼說呢⋯⋯整盒其實也就三塊⋯⋯」
「但那個是黑巧克力吧,你居然吃得下去?話說,不要隨便把別人的手作巧克力吃掉啊!」
黑羽故作驚訝:「嗚哇、是手作的嗎?難道說是蘭小姐送的那一盒?」
「什麼『難道說』啊⋯⋯你那天不是也看到了嗎?」工藤翻了個白眼,語句雖然是抱怨,從中卻聽不出生氣的語氣。這讓黑羽有點意外。
「那天只看到了袋子嘛。抱歉啊,擅自把巧克力吃掉了。」
工藤顯得不是很在意的樣子,他嘆口氣說不要讓蘭知道就沒什麼大問題,然後伸手把鐵盒蓋上收進抽屜裡。
「我想到啦!」他們身高相仿,黑羽坐在地上需要微微仰頭才能跟站著的工藤平視,工藤循著聲音看過去,就見黑羽雙手在身側撐著地板,笑嘻嘻地提議:「我也來做巧克力送給工藤,就當作補償,怎麼樣?」
這算什麼補償啊?工藤瞇起半月眼:「我又不是很喜歡吃巧克力,這種補償就不用了。」
「可是情人節巧克力的意義不一樣啊——」
「情人節早就過了吧。」
黑羽眨眨眼,略微垂下視線,像是被拋棄的狗狗般故作委屈地放低音調:「⋯⋯不願意收我的巧克力嗎?」
工藤第一次知道他有這種才能,失落的情緒表現得太過明顯,彷彿能看見他背後垂著一條無精打采的大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甩呀甩,尾巴尖毛茸茸地掃過他心上,撒嬌似的。被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盯著,工藤實在沒有辦法不心軟,況且也不是什麼必須堅持的大事。
於是他妥協地嘆了口氣:「倒也不是不願意,你做了我還是會收的。」
得了想要的答案,低垂著的那條無形的尾巴立刻重新揚起歡快地晃著,黑羽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明亮了起來。
「太好了!做甜品我還是很有自信的!雖然以前沒有做過黑巧克力,但我想應該是沒問題啦,好好期待吧!」
「我也不覺得你看起來像是會做黑巧克力的樣子⋯⋯不如說會堅持給同性送義理巧克力的男性本來就不多。」工藤隨口吐槽。
黑羽聞言愣了下,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回應般露出思考的表情,半晌後彎起唇角笑了起來:「嗯?但我可沒說是義理巧克力啊。」
「⋯⋯欸?」
§
巧克力的事情,工藤後來沒有再問,黑羽也就沒有多作解釋。他在下個週末借用一樓的廚房,不但做了一盒送給工藤的黑巧克力,還順帶烤了提拉米蘇分給其他鄰居,「401號室的黑羽學弟是個娶了不虧的賢慧男性」這樣的調侃一度在米花寮內傳得人盡皆知。
黑羽快斗早已習慣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大一新學期才過去一半,就已經被不少學姊學妹當成目標,情書都收了好幾封,可惜全被他拒絕了。拒絕的說詞無一例外,都是「我有其他喜歡的人」。
服部吐槽他暗戀得太高調,黑羽毫不在乎,反正工藤新一怎麼也不像是會聊八卦的人,用不著擔心他誤會。
別人的感情生活確實不是工藤會關注的範圍,但卻有其他黑羽沒想過會曝露的秘密被他察覺出端倪。
距離伯雷彗星行經地球已經過了兩年,蘊含神秘魔法的寶石早已銷毀,為此而行走在月色下的紳士怪盜也塵封了那一身白衣,乖乖當回普通大學生。一切看似都歸於平靜,妄圖藉由彗星及寶石的力量改寫時間的組織卻並未完全根除。黑羽利用課餘時間一直在持續調查,儘管不會再用怪盜的身份出現,要讓那群奪走父親性命的人付出代價的決心依舊不變。
同樣在調查組織餘黨的還有他的老同學白馬探,黑羽強調自己不是怪盜基德強調了這麼多年,海歸偵探依舊胸有成竹地把他的澄清全當作狡辯,直到現在還會有意無意地將查到的情報分享給他。雖然不甘心,但黑羽不得不承認警視總監之子能得到的情報十有八九都很受用,所以兩人到現在都一直保持著聯繫。
白馬畢業後到英國留學,最近跟進一起跨國大案回來日本進行搜查,似乎藉此認識了工藤新一,他在LINE上提及這件事,黑羽也就順勢跟他說到兩人現在住隔壁的事情。本來只當是舊相識問候近況時的正常對話,沒想到卻造成出乎意料的結果。
黑羽快斗已經一週沒有跟工藤好好說上話了,期中考週無論是誰都顯得特別忙碌,何況是平常就已經忙得團團轉的名偵探。黑羽知道警視廳在處理跟英國合作的大案,但一週的時間對比過去兩個月天天都能見到面的日子,實在有點折磨人。黑羽結束這週的最後一場考試,踏著有些虛浮的步伐推開米花寮大門,略帶委屈地心想如果新一能量繼續不足下去,週末大概就沒有動力做任何事了。
然後他就在房間門口撿到不知道在那裡等了多久的名偵探。
「抱歉抱歉——今天考完試又被教授找去討論了一下報告的事情,想著趕不上晚餐時間就直接在外面解決了。」黑羽把外套脫下來掛在架子上,一邊伸手去開窗讓室內通風一邊帶著歉意說:「你等很久了嗎?晚餐吃過了?」
工藤在矮桌邊落座,視線隨著他的身影轉到窗外,觸及皎潔月色時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斂下眸,低聲道:「沒關係,我吃完晚餐才過來找你的,不用介意。」
「那就好!最近都沒有在食堂遇到工藤,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又沉浸在案件或考試裡面廢寢忘食了呢。」黑羽盤腿坐到偵探對面,一坐下來就沒忍住倦意打了個大哈欠,他揉揉眼睛試圖讓自己更專注於心上人的到訪,「所以工藤找我有什麼事——」
即使現在精神不濟,他依舊敏銳地察覺工藤在他問出這句話之後就僵了一下,以往總是堅定的目光現在有些動搖。黑羽發現不對勁,睏意立刻就像被當頭淋下一桶水似的消散乾淨,他定定地注視著工藤,將那雙寶石般的雙眼裡頭的猶豫和掙扎全看進眼裡。
大概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工藤移開視線琢磨半晌,再對上黑羽的目光時臉上已經恢復了黑羽熟悉的堅定神色,他低頭從隨身背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放到桌面上推到對面,「這是白馬君託我帶給你的。」
是組織餘黨的情報。黑羽心中一緊,內心沒來由地湧起一絲心虛,收起牛皮紙袋的時候下意識抬頭飛快地瞟了工藤新一一眼,正對上他認真專注的眼神。
「其實白馬君跟我說了一些⋯⋯你們過去的事。」講到這裡工藤收住聲,身體往前傾了傾,像是想把黑羽所有表情變化都仔細地收進眼底,能穿透一切假象看清真相的清澈目光注視著他,「我覺得他在暗示我什麼,所以就去調查了一下,然後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什麼事情?」他感覺喉嚨有些發乾。
被工藤新一鎖定的犯人是什麼感覺?他今天算是體會到了。黑羽不著痕跡地把手往背後藏了藏,彷彿已經感受到腕上被手銬扣住的冰冷質感。
「黑羽,你知道怪盜基德吧?」
然後就如預料中那樣,那個名字從他一直嚮往著的那雙嘴唇中吐出,一字一頓的,咬字生疏,話音剛落還揚起嘴角,抬手虛握著拳抵在唇邊,硬生生把差點衝出口的笑聲逼回去。
煙霧彈還藏在手裡隨時準備扔下,黑羽奇異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這種時候會笑出來。
「我當然知道啦,以前白馬很常念叨,關於怪盜基德有什麼好笑的嗎⋯⋯?」
「啊,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挺巧的。」工藤輕咳了聲:「我調查的時候發現怪盜基德這個名字當年是我爸取的,很有意思吧?我都不知道老爸還跟小偷有這樣的淵源。」
「⋯⋯」確實很巧,這件事黑羽還是第一次聽說。
「後來根據白馬君給出的訊息,我查到了怪盜基德銷聲匿跡八年後重新回歸的原因,以及兩年多前引退的始末。」
偵探坐正身子,天藍色眸子緊盯著黑羽,裡頭裝著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黑羽下意識拿出早已用慣了的撲克臉,禮貌又帶著點疑惑的笑容分毫不差,工藤好像還想說什麼,卻在對上他那樣充滿距離感的眼神時頓住話音,黑羽看見他的表情似乎變得有點失望。
「工藤?」
「嗯⋯⋯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麼,那我就直說了。」整理好情緒,工藤深吸了一口氣:「黑羽快斗,你就是怪盜基德吧。」
握著煙霧彈的手緊了緊,黑羽面上仍維持著表情,他歪了歪頭,做出困擾的樣子笑了起來:「這是聽白馬說的吧?指證犯人可是要講求證據的啊,名偵探。」
「你的父親叫黑羽盜一,不僅是國際知名的魔術師,也是第一代怪盜基德,為了阻止某個組織的計畫被陷害而死。該組織的目的是透過一顆叫做潘多拉的神秘寶石以及伯雷彗星來達到永生,你為了找出父親死亡的真相而當上第二代怪盜基德,兩年半前成功找出潘多拉並銷毀,現在還在四處調查組織餘黨的資料秘密交給國際刑警組織。」工藤語速很快,彷彿早已背誦得滾瓜爛熟般一口氣說完,語畢他喘了一下,看著對面的人輕輕勾了勾嘴角:「我說得對嗎,前任怪盜先生?」
黑羽快斗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嘴緊抿起冷硬的弧度,眼神明顯帶著戒備。
怪盜基德的通緝令早已被撤下,他已經沒有了隱藏身份的必要,但即使不曾刻意掩飾,被當面揭發所有最深層的秘密還是讓他非常不舒服。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黑羽瞇著眼睛,也跟著彎起嘴角,輕蔑地哼笑出聲:「要把我抓起來?憑什麼?你知道嗎,如果說怪盜是富有創造性的藝術家,那偵探就是跟在身後吹毛求疵,充其量不過是個評論家罷了。」
突如其來的嘲諷讓工藤新一懵了半晌,反應過來後也有些窩火:「黑羽快斗,你能不能好好聽完別人說話?盜竊根本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你以為我會閒著沒事去抓小偷嗎?本來還覺得怪盜基德的預告函挺有趣的,本人應該也值得深交,如果只是個傲慢的傢伙,那簡直白費了我特地從FBI那裡調來的機密情報⋯⋯」
「等等,什麼情報?」似乎聽到意料之外的東西,黑羽愣了下連忙追問。
「那個組織餘黨的情報。」偵探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跟怪盜基德對立的組織感覺跟我之前對付的一個組織性質有點像,我請當時一起合作的FBI幫我調了一些資料,發現果然兩個組織之間有關聯,接著費了一番功夫才從FBI那裡得到關於他們的機密情報。」
黑羽眼神一凜:「那些機密情報⋯⋯」
「⋯⋯在剛剛給你的袋子裡。」
絲毫不避諱還坐在對面的偵探,黑羽立刻打開封得死緊的牛皮紙袋,抽出裡頭的文件嘩啦啦地翻看起來。
這人變臉變得太快,在他翻閱資料的期間,工藤單手靠在桌上撐著頭,看著他的眼神十分無語。等黑羽終於把文件翻回第一頁,他才涼涼地道:「現在承認自己是怪盜基德了?」
黑雨抬頭看他,換上無辜的表情眨眨眼:「我從來沒有否認過。」
「白馬君說你一直死不承認。」
「那是因為他太煩人了。」
工藤挑了挑眉:「剛才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想承認的樣子。」
偵探那該死的正義感真的太容易把人惹惱了,這話他可不能說。黑羽乾笑兩聲,迅速轉移話題:「既然不是想逮捕我,那工藤對怪盜基德到底是怎麼想的?」
「應該是⋯⋯覺得很可惜吧。」
「欸?」
工藤低頭笑了一下:「你活躍的那段時間我正好也遇到了點麻煩,現在想想感覺錯過了很多。雖說推理不分勝負,不過在不會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如果有機會我也想跟怪盜基德來一次對決。」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黑羽睜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對怪盜基德來說偵探無疑是一大麻煩,但此刻他想像著與工藤新一在月下相會的場面,竟也覺出幾分嚮往。
「明明是個偵探,想見國際大怪盜的理由怎麼也不該是這個吧?難道不是想親手把他逮捕歸案嗎?」
工藤一本正經地解釋:「我說過,盜竊不在我的管轄範圍,當然我也想親手逮捕怪盜基德,但本質上我想追逐的是他帶來的謎題,而不是罪犯這層身份。」
「⋯⋯不愧是名偵探,眼界果然異於常人。」
黑羽吸了一口氣,從初識起就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那股衝動幾乎要達到臨界,他悄悄抬手按上心口,閉上眼定了定神,再度開口時聲音雖然帶著笑,工藤卻從中聽出緊張和期待的情緒。
「工藤,你收下我的情人節巧克力了。」黑羽低聲說。
「嗯?啊啊,我已經吃了,幸好你沒有做出那種膩死人的甜度。」工藤有些不明所以。
喉嚨滾出幾聲輕笑,黑羽心情很好地撐著臉頰歪了歪頭,揚起嘴角提醒他:「我說過,那可不是義理巧克力。」
「⋯⋯啊。」
「我能期待白色情人節的回禮嗎?」
「⋯⋯」
偵探啞口無言地閉上嘴。
他想說白色情人節早就過了,但黑羽快斗送出情人節巧克力的時候也已經離情人節非常遙遠,現在才提起這個根本沒有意義。
早就該知道的,從最初收下黑羽快斗巧克力的那一刻,他就該徹底明白對方在他心裡的地位絕對不只是普通鄰居或學弟,只是對方不提起,他也就不去細想。
調查怪盜基德的時候,工藤發現自己很難像過去查案時那樣站在客觀的角度,只要想到那傢伙曾與怎樣危險的組織為敵,他就忍不住感到後怕。江戶川柯南有來自各方的可靠同伴,怪盜基德可沒有,他一直孤軍奮戰著,受傷的話誰來給他包紮呢?就連工藤都曾在江戶川柯南時期做過好幾次惡夢,黑羽肯定也有,只是江戶川有傾訴的對象,黑羽快斗卻只能戴上一層層面具與謊言。
工藤所說的,想跟怪盜基德對決確實是感到可惜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去到那個在單薄月色下獨自飛行的怪盜身邊,即使不能贊同他那些犯罪行為,但至少能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他一個擁抱。
在資料沒有提及的地方,不知道還經歷了多少生死關頭才打磨出現在這個少年,工藤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突然間分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究竟該如何定義。
幸好黑羽識趣地沒有再說下去,他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鬧鐘,說自己差不多該去洗澡了,工藤剛結束一個案子應該也很累吧,還是早點休息為好——工藤僵硬地點點頭,起身要離開房間的時候,他聽到黑羽說,我會等你。
「雖然失去了親手逮捕怪盜基德的機會,但黑羽快斗已經隨時準備好被關在名偵探心裡啦!既然收下了我的巧克力,那表示我應該有期待的資格,對吧?」
昔日讓警方頭疼不已的神秘怪盜此刻眼神亮晶晶的,抬頭望著工藤新一時乖巧無辜的模樣讓他差點就要伸手去揉搓那毛絨絨的腦袋。
這也太犯規了,好像養了一條大型犬。工藤無奈地想。
§
當晚,工藤新一夢見了怪盜基德。
夢裡他還是江戶川柯南,解開基德的暗號後,為了見他一面一個人跑到天台去放煙火。傳說中的神秘怪盜披著月色降落在他面前,嘴角抿起的弧度比他所認識的少年更肆意,聲線也更具有魅惑性,白色皮鞋敲擊在地面,一步步向他走來。你在這裡做什麼,小弟弟?工藤新一,或者說江戶川柯南,也回以天真的笑臉。我在放煙火呀。
後來他們的關係並沒有任何變化,工藤起初還以為黑羽會像其他男性追喜歡的女孩那樣給他送花、約他出門什麼的,實際上兩人還是原來的相處模式,眼看著七月進入中旬,很快又要面臨考試週了。
期末顯然比起期中更受到偵探的重視,黑羽已經好幾次在米花寮的自習室發現工藤的身影。米花寮住戶不多,便也沒有訂太多規矩,自習室裡是可以飲食的,於是自從黑羽發現工藤來複習時的固定座位後,就開始會拎著咖啡跟點心去跟他坐在一塊,每次工藤闔上書時都能獲得好鄰居的投餵。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工藤從一開始的不好意思,到後來甚至會在黑羽提著袋子落座時問他今天的點心是什麼,對於他的投餵接受得越來越自然,黑羽當然很滿足,工藤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直到某天服部心血來潮跟著他來自習室,親眼看見這幅彷彿小情侶約會般的景象,熱情奔放的關西人感覺受到了衝擊。
「你們⋯⋯你們交往多久了?為什麼沒告訴我?」服部指著他們震驚地喊道。
「誰告訴你我們在交往了?你小聲點,這裡是自習室。」工藤皺了皺眉,伸手從黑羽帶來的保鮮盒裡拿出一小塊法式鹹派咬了一口,起司跟培根的香氣直衝味蕾,勾起偵探的食慾。他不由得感慨,以前自己並不是習慣吃點心的人,這幾天胃口都被黑羽養大了。
黑羽根本沒理服部,他忙著給工藤倒咖啡。多虧了後者這幾天的挑刺,他沖泡咖啡的手藝直線上升,現在已經可以完美掌握黃金比例了。
「這叫沒在交往?你們是新婚夫妻嗎!?」服部頭都快抓禿了。
「咦,看起來像嗎?」黑羽眨眨眼,很高興的樣子。
「像,特別恩愛那種。」服部木然,「所以你們真的不是?」
「我也希望我們是啦——」
「⋯⋯別聽他胡說。」工藤視線緊盯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手拿著鹹派,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文獻書頁上,故作冷淡地說,實則心跳明顯亂了節奏,他暗自祈禱自己沒有臉紅,「我只是剛好也在這裡複習,黑羽順便把吃不完的點心分給我而已。」
連杯子都事先準備了兩個,這還叫順便?這是小看他身為偵探的洞察力嗎?服部已經懶得戳穿了。
黑羽快斗追人的方式很簡單,他知道工藤新一並不抗拒他的接近,那只需要循序漸進地讓工藤習慣他在身邊就好,一點一點滲透進他的生活,等到對方注意到的時候,日常生活中早已經到處都是黑羽快斗的影子。明目張膽地霸佔工藤身邊最親近的位子,黑羽快斗稱之為攻略名偵探大作戰,目前看來十分管用。
反正只要不被推開,他就有自信能一步步走向工藤新一,直到伸出的手被握住為止。
好不容易熬過了期末,緊接著到來的就是長達一個半月的暑假。
工藤跟黑羽家裡都沒有其他人,對他們來說住哪裡都一樣,因此兩人都沒有打算回家度過假期。暑假期間留在米花寮的學生不多,連服部都回大阪去了,四樓更是只剩下401和402號室還住著人,要過二人世界簡直太容易了,黑羽對此非常滿意。
「四捨五入就是我們同居了。」黑羽一本正經地宣布,收獲工藤嫌棄的眼神。
彼時他們正並肩坐在洗衣房牆邊的長凳上,米花寮只在一樓設有洗衣房,兩台洗衣機任住客使用,偶爾湊巧碰上對方也來洗衣服的時候,他們便會像這樣一邊等洗衣機工作結束一邊做自己的事,還能閒聊幾句。
偵探手裡捧著小說,前任怪盜把玩著硬幣,那枚圓形金屬片像有生命似的在他指間靈活翻滾,惹得偵探頻頻偷眼去看他,修長的手指晃得他忍不住遐想。都要成年的人了,說起愛情總會提到那檔子事吧?這傢伙既然喜歡他,肯定也拿他幻想過那些不可描述的畫面。工藤臉紅了紅,驚異地發現自己對此竟然沒有一絲排斥,甚至開始猜測黑羽快斗幻想中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那雙創造奇蹟的手會怎麼在自己身上施展魔術—--
「工藤?學長?偵探,回神了!」
黑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及時打斷工藤愈發旖旎的想像。後者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方才腦中所想,不由得感到一股熱氣迅速爬升上臉,不用猜也知道那裡肯定紅得像蘋果了。於是他欲蓋彌彰地別過臉,卻忽略了怪盜也有著不輸偵探的觀察力。
「這裡很熱嗎?我還覺得挺涼的?」黑羽看見他緋紅的臉色陷入茫然。
「⋯⋯是有點熱,可能我穿得太多了。」工藤強裝鎮定,低頭試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小說上,他給警視廳設置的特別鈴聲就在這時適時響起。偵探的職業素養使他立即闔上書切換成工作模式,低聲向手機另一頭的警官確認了地點,工藤將手機往口袋一塞,起身就要回房換衣服出門。
「等等,工藤!」黑羽連忙阻止他:「你的衣服還在洗欸,就這麼走了?」
「洗好幫我拿去晾吧,謝啦!」
「啊?喂——」
⋯⋯真是,任性的傢伙啊。
眼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黑羽愣了半晌,只能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他重新靠上長凳背後的牆面,伸長了手腳將四肢抒展開,視線落在裝著鄰居的衣物辛勤工作著的洗衣機面板上,還有五分鐘啊⋯⋯黑羽百無聊賴地轉了轉手中的硬幣,想起幾分鐘前在工藤臉上看到的微妙潮紅。看他的反應明顯不是因為熱,這怎麼看都是害羞會有的表情,黑羽歪頭回憶著,對於工藤為什麼突然臉紅毫無頭緒。雖然原因多半在自己身上,但他實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會讓人害羞的事。
到底想了什麼啊?好在意!
無論如何,會臉紅就表示工藤新一確實比以前更在乎他了吧?
洗衣機叮叮咚咚的提示聲響起,黑羽一邊把工藤的衣服拿出來放進洗衣籃,一邊出神地想著。作為偷心怪盜,一個學期才進展到告白屬實太慢了點,而在所有少女漫畫中夏天都是增進感情的好機會,或許他可以試著邀請工藤去參加煙火大會?
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黑羽滿意地開始計劃起煙火大會當天的行程,突然一絲熟悉的淡香鑽入鼻腔,他停下彎腰撈衣服的動作,有些遲疑地低頭嗅了嗅。
香味來自於他手上的襯衫,不是許多洗衣精會刻意疊加的濃郁花香,而是充滿穩重及安心感的雪松和檀木清香。黑羽忍不住把臉埋進襯衫衣料中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立即因為自己這個癡漢般的舉動而紅了耳根。
⋯⋯啊,是新一的味道。
好喜歡。
§
這附近的煙火大會今年定在八月中,也就是說邀請人就要趁現在。
可惜他想邀請的對象下午出門一直到晚餐時間都沒有回來,黑羽一如往常替工藤包好晚餐,打算等他回來再拿去熱一熱給他當宵夜。這個習慣一度被服部吐槽像等丈夫回家的妻子,對女裝駕輕就熟的黑羽直接把這句吐槽當作誇獎了,甚至引以為豪。
這天工藤回來得特別晚,發過去的訊息都還是未讀狀態,黑羽強撐著睡意,癱在交誼廳的沙發上邊用平板看影集邊等,眼看著末班車的時間過去,也不知道偵探有沒有順利搭上車。⋯⋯總不會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什麼案件吧?想到這個可能性,黑羽不免有些擔憂。工藤頂著一張這麼好看的臉跟這麼誘惑人的身材走在深更半夜的街頭,就算被醉漢纏上也不奇怪吧!萬一真的出什麼事的話——!
越想越不安,黑羽立刻坐直身子,從通訊錄裡翻出工藤的手機號碼就撥了出去。工藤接聽的速度很快,手機那頭似乎能聽見車站廣播的聲音,他說自己已經搭末班車到附近的車站了,很快就能回去,黑羽總算放下心來。
心情一放鬆,原本強壓下去的睏意便氣勢洶洶地湧上。他努力跟總是擅自闔上的眼皮戰鬥了幾回合,最終仍不敵睡魔的侵襲,還沒等到人回來,意識就先一步跌入黑暗。
也許是還惦記著晚歸的偵探,他這一覺睡得並不熟,隱約能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上蓋了條被子,還蹲在他身旁不走。誰啊?又沒開冷氣,夏天睡覺蓋什麼被子。黑羽皺了皺眉把被子蹬掉,似乎有人嘆了口氣,然後又把他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那人傾身時若有似無的溫熱氣息拂過臉頰,令人放鬆的味道讓黑羽覺得有點熟悉,但意識模糊的腦子不允許思考這麼複雜的問題。
溫熱的手掌輕觸他眉間,將那處的皺褶一點點撫平,黑羽閉著眼睛下意識側頭蹭了蹭掌心,那隻手頓了一下,接著惡作劇般戳了戳他臉頰。
再睜開眼睛時,黑羽發現身邊確實多了一個人。
交誼廳的電視開著,工藤新一捧著碗吸溜著重新熱過一次的咖哩烏龍麵,視線則緊盯著電視螢幕。黑羽吃力地辨認了一下,電視上似乎正播放著他最近很喜歡的推理劇,不過看樣子應該不是這個時段的節目,而是事先錄下來的。居然直接用交誼廳的電視錄電視劇,他還挺會享受,黑羽迷迷糊糊地想。
「黑羽?你醒了?」注意到一旁投射過來的視線,工藤朝他抬了抬手中的碗,「這個應該是我的份吧?因為你好像很累的樣子,我就自己拿來吃了。」
「啊啊,是你的沒錯⋯⋯」聽見他的聲音黑羽清醒了幾分,他扒拉了下睡得比平時更亂的頭髮,打著哈欠坐起身,然後眼疾手快地把差點滑落到地上的毯子拉回來,「毯子是你幫我蓋的?謝謝,工藤好溫柔——」
「這種事情沒什麼啦,要是因為等我回來而感冒了,我會很困擾的啊。」偵探把目光轉回電視上,耳後悄悄泛起薄紅。
黑羽沒錯過這個細節,也沒有想戳破的意思。他屈起腿趴在膝蓋上歪頭看著工藤,後者被迫沐浴在存在感極強且幾乎可說是深情款款的目光中,頗為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連後頸都泛起淡淡的粉。黑羽就這麼注視著他,直到工藤終於忍不住想開口問他到底有什麼好看的,他才拉長語調,故意用十足的調侃語氣隨口道:「嗯——我在想,工藤剛剛是不是有偷親我?」
「⋯⋯哈?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啊!」
「真的嗎?」
「廢話!」
偵探輕哼了聲,隨即端著空碗站起身快步離開交誼廳。黑羽身子一歪舒舒服服地倒回沙發上,手肘撐著扶手滿意地看向他離開的方向,心情不錯地想,逗工藤害羞真有意思。外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以及碗碟碰撞的聲音,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腦中描繪出工藤在自家廚房洗碗的畫面,不禁揚起嘴角,開始期待起那樣的未來。
於是當工藤擦著手回到交誼廳,就看見鄰居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盯著自己看,「⋯⋯你幹嘛?眼神好噁心。」
「欸,工藤好過份!」
工藤新一聳聳肩沒理會他的指控,重新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遙控器讓暫停的電視劇繼續播放。
大概是睏意再度上湧,黑羽也難得地安靜下來,只剩下電視的聲音在此刻唯有兩人的空間裡彰顯存在感。工藤專注於電視劇劇情,好一陣才意識到身旁已經許久沒有動靜,正當他幾乎要以為黑羽睡著了的時候,魔術師終於輕聲開口。
「工藤。」他說,嗓音壓得低低的,不知道是害怕吵到樓上的住戶還是不捨得打破這時微妙的靜謐氛圍。
「嗯?」
「下週五,要跟我去煙火大會嗎?」
「好啊。」
「先別拒絕我嘛,上回那起大案不是剛結束嗎,趁這個時候放鬆一下也⋯⋯咦?工藤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好。」
黑羽怔怔地看著他,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工藤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不是,因為服部說你不太參加這種活動⋯⋯」
「哈?你怎麼什麼都問服部啊?」
「⋯⋯服部跟你認識比較久嘛。」黑羽縮了縮脖子,聲音聽起來竟有些委屈,「我不想做出讓工藤不高興的事啊,當然會想先諮詢一下。」
工藤聞言沉默幾秒,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在他額頭上不輕不重地一彈,語氣淡淡的:「不用這麼瞻前顧後,就照自己的想法來,我也不覺得你會做出什麼讓我不高興的事。」
這個動作有些趨向曖昧了,語畢兩人都愣了一下,工藤的手甚至僵硬地懸了幾秒才想起要收回。黑羽眨眨眼,又一次趴在膝蓋上看著他偏了偏頭,目光毫不遮掩地描摹他的臉龐,眼角眉梢逐漸支起明亮的笑容。
「工藤。」他說:「我喜歡你。」
月光透過窗柔和地映照在他臉上,不知何時開始,工藤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沒辦法從那雙閃著瑩瑩光彩的藍色眼眸中移開。心跳似乎霎時震耳欲聾了起來,這時他突然意識到,這是黑羽快斗第一次明明白白對他說出「喜歡」。
也許月色確實會讓某些平時壓抑著的心情浮出水面,直到他們各自回房洗漱,那樣的心情還一直在工藤心中鼓噪著。他不太確定這是否表示自己也喜歡黑羽,那是從未體驗過、既陌生又好像理所當然的感覺,不會讓他想排斥,只是有些無所適從。
工藤靠在床頭捧著本小說閱讀,試圖用文字來讓自己沉澱下來,腦海中卻頻頻浮現黑羽快斗帶著笑意的眼睛。
不得不說挺煩人的。他閉了閉眼,內心抱怨的同時卻悄悄勾起了嘴角。
咚、咚、咚。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好像有人在敲擊他靠著的這面牆,工藤放下書疑惑地回過身,方才的敲擊聲再次響起,他想起來這道牆的另一面應該是黑羽快斗的床頭。摩斯密碼?他猜測著,嘗試將那頭的敲擊聲套入摩斯密碼的規則中。然後他聽出來了。
「SHINICHI」——新一。
黑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以這種隱晦又曖昧的方式呼喚著他的名字,好像他的手指不是點在牆面,而是直接點在工藤心上,將他所有的顧慮和不安全都敲碎。
屏息傾聽了幾秒後,偵探緩緩呼出一口氣,心想完蛋了。
雖然就這樣認輸總覺得很不甘心⋯⋯怪盜基德果然如傳聞那樣,永遠不會失敗啊。
§
這不是黑羽快斗第一次約工藤新一出去,但或許是煙火大會背後自帶的繾綣色彩,這次讓黑羽格外緊張,連著好幾天都不太能好好面對工藤,他感覺得到工藤也是一樣的。一對上彼此的視線就開始結巴,最終總是以雙雙紅著臉移開目光陷入沉默收場。搞什麼,黑羽在心裡唾棄自己,又不是初戀的小學生了,連直視喜歡的人都辦不到嗎!
第一次跟喜歡的人一起去煙火大會總得有點儀式感,儘管從未正式穿過,他還是特地回家從衣櫃深處找出閒置了好幾年的浴衣,甚至順手幫工藤也帶了一套。
浴衣扮相的工藤新一欸!超想看的啊!這樣一來就算工藤沒有準備也能看見了!還可以順便滿足男友襯衫⋯⋯男友浴衣的小小私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才是正道!沒有人會不對浴衣感到心動的,黑羽快斗當然也不例外,如果工藤喜歡,女式浴衣他也不是不能穿。
黑羽對這次約會的用心不僅是體現在穿著上,當天的路線跟行程他也反覆推敲了許久,他竭盡全力地想讓那天留下最難忘的美好回憶,幸運的話還能收穫一個男朋友。當然,連煙火綻放時要在哪個方位接吻畫面比較好看黑羽也已經想好,以防萬一擦槍走火時該準備的東西也都買好塞到枕頭底下備著。
就差一個工藤新一了。黑羽快斗十分滿意,恨不得明天就是相約之日。
他覺得自己做足了準備,但準備得再齊全,都沒辦法阻止意外發生。
「工藤?你要出門嗎?」
聽見隔壁開關門的聲音,黑羽好奇地拉開房門,就看見穿戴整齊的工藤新一正在將房門上鎖,於是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發問。
工藤似乎沒想到他會開門,臉上閃過幾分錯愕,隨之而來的是不甚明顯的尷尬。他沒有立刻回答鄰居的提問,而是偏過頭,視線像是在心虛般飄了飄,半晌後才斟酌著措辭緩緩地說:「目暮警官剛才打電話給我,說我一直在關注的案子出現新的證據了,讓我現在過去一趟。」
「嗯?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所以那個⋯⋯我不太確定會有什麼樣的進展,也許會在警視廳待上很久也說不定。」
配上他帶著愧疚的表情,話說到這裡黑羽就明白了:「⋯⋯意思是晚上可能不能去煙火大會了嗎?」
「抱歉!」工藤新一眼睛一閉,充滿歉意地低下頭,雙手合十作道歉手勢舉到面前,深吸一口氣道:「是真的沒想到會臨時有事,我也很遺憾⋯⋯這次有極大概率沒辦法準時回來了,黑羽很想看煙火的話可以先過去沒關係,如果我能趕上就去跟你會合!」
誰想看煙火啊。
黑羽在心裡嘆了口氣。重要的是一起看煙火的人吧,這傢伙到底懂不懂啊?
偵探的工作性質使工藤所擁有的休閒時間都變得像是為案件待命,黑羽清楚,也理解這點,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在約會被案子佔去時間時感到失望。黑羽曾聽服部說過,工藤新一即使放在偵探中來看也是屬於特別忙碌的類型。不僅是因為他自己很容易碰上案件,也是因為工藤出色的能力受到各方信任,他接委託幾乎沒有空窗期,還要去警視廳幫忙,套一句服部的話——工藤簡直就是偵探的楷模。
然而東京並不是只有工藤新一這一個優秀的偵探。有時候黑羽快斗也會想,為什麼那些事情不能交給其他偵探來做呢?非得要是工藤新一嗎?但每次他跟著工藤去現場,親眼看他一點點抽絲剝繭、引出真相,黑羽又不得不承認,沒有第二個人擁有像工藤新一這樣的鋒芒。他只要站在那裡,就是許多人的明燈與希望了。
所以說沒辦法啊,現在還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等他成功晉升為男朋友一定要讓工藤學會這方面的平衡。黑羽面色凝重地立下決定。
而就如工藤新一出門前所說的,他果然在警視廳一直待到了傍晚。他一一婉拒了熟識的警察們的晚餐邀約,看看時間似乎還能趕上煙火施放,工藤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就往地鐵站跑,總算是趕在煙火施放前十分鐘回到米花寮附近的車站。
這天午後還下了點小雨,到了晚上雲層就散了,趕路時低頭能看見蕩漾在水窪中的盈凸月被自己踩碎,鞋底一移開又不服輸地自己拼回完整的月亮。工藤一路踩著朗朗明月,頭也不回地疾步而過,少年人的汗水隨著慣性甩落,匯入腳底的月光中,將歸心似箭的心情接收了個徹底,於是盈凸月也在歸途默默守著他。
黑羽快斗搬出兩張小凳子,端來切好的西瓜坐在院子裡邊吃邊看月亮。其實煙火大會的地點離米花寮不遠,如果沒有特別想到現場感受氛圍的話,坐在院子裡就能看到煙火。黑羽蹬著兩腳椅歪過頭去看屋內的時鐘,還有五分鐘,能不能趕上呢?就是可惜了他準備的浴衣,明年一定要讓工藤穿上。
老舊的路燈明明滅滅,少年的身影被映照在路邊住宅的圍牆上一閃而過,工藤抹掉額際的汗珠順便看了眼錶,還有兩分鐘。不遠處是人們穿梭在攤販間的歡聲笑語,他有一瞬間分神,用力踩過又一個水窪濺起水花沾濕了褲管,放在平時他肯定要皺眉,此刻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下一個路口左轉。
還有一分鐘。
沿著坡道往上。
還有三十秒。
轉過這個彎道就能看到米花寮。
十五秒。
五、四、三、二、一—--
工藤站定腳步,猛地抬頭對上等在門口的那雙湛藍色眼睛,然後是下一秒在裡頭綻開的燦爛花火。藍眼睛彎起笑弧,黑羽在施放煙火巨大的轟鳴聲中對他做了幾個口型,說歡迎回家。偵探愣了下,這才想起要回過頭,將自己一路上爭分奪秒追趕著的焰火收進眼底。
在虹膜印上五顏六色火光的同時,他感覺到有人湊過來與自己並肩站到了一起,垂在身側的手被另一隻骨節分明的纖細手掌包裹,溫暖得連心尖都發顫。太燙了,工藤想,原來夏天是這麼熱的啊。
心跳聲大到幾乎是惱人的程度,幸好有煙火替他打掩護。而當最後一點火星墜落,周圍重新回歸黑夜,工藤順著手上輕拉的力道抬起頭再一次對上那雙眼睛,他發現自己的心跳聲已經完全掩飾不住了。
黑羽揚起嘴角,問他要不要玩線香花火。
他們坐在院子裡的矮凳上,黑羽點燃兩支線香花火,其中一支遞給工藤,仔細叮囑他小心別燒到手,工藤聳聳肩,並沒有回應他的保護過度。
兩支線香花火默默燃燒著,兩人盯著逐漸上升的火花,耳邊只有燃燒的劈啪聲,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工藤終於平復了剛才幾乎要過載的心跳,鬆了一口氣將視線轉到似乎正專注於花火的黑羽身上。火光在他臉上躍動,襯得他的五官比平時更立體幾分,黑羽注意到工藤的目光,衝他眨眨眼很開心似的笑出聲音,於是偵探索性用手臂撐著臉頰歪過頭大大方方地看他,毫無遮掩。
「新一新一,我們來比賽。」
「比誰的線香花火燒得久嗎?賭注呢?」
「賭注是新一的初吻。」
「⋯⋯」
「等等,為什麼沉默?我可是調查過的,你的初吻還在吧!難道說我在交誼廳睡著那次,新一真的有偷親?」
「你在說什麼啊,那怎麼可能。」
「切。」
「我是在想,如果要用初吻當賭注的話,好像趁著線香花火燒完之前送出巧克力比較好吧。」
「咦?巧克力?為什麼?」
「當然是白色情人節的回禮啊,笨蛋。」
END